第73章 二十張白卷

  從許酉府上出來之後,陳殊頓覺輕鬆了許多,身旁的錢萬金陪著陳殊在街上慢慢走著,錢萬金問道:

  「少爺,您已經答應了三皇子殿下想辦法讓他名單上的人上榜,如果三皇子殿下追究起來,該如何應對?」

  陳殊笑道:

  「三皇子的人雖然上不了榜,但太子的人一樣也沒上榜,這不就扯平了?」

  錢萬金有些不解,微皺著眉頭問道:

  「這事兒還能扯平?」

  陳殊笑著道:

  「這是他們兄弟倆之間的爭鬥,矛頭對準的自然也是他們兄弟倆自己!」

  錢萬金又道:

  「方才您為啥要阻止許大學士將此事上奏給陛下呀」

  「這點事兒板不倒太子也扳不倒三皇子,反而會招來兩人記恨,更何況寧澤海我還用得上。」

  陳殊說罷轉身又道:

  「老錢,你幫我去辦件事兒!」

  錢萬金上前一步,陳殊低聲道:

  「明天就考試了,現在各地學子都到了京都住在各個客棧之中,你去散播一些消息,就說此次秋闈副考官寧澤海寧侍郎乃當朝宰相之子,誰要是能疏通他的關係,必然能登上金榜!」

  錢萬金疑惑道:

  「少爺,這是為何?」

  陳殊道:

  「寧澤海雖然自愎,但我擔心太子會在考前見他,得鼓動學子們拖住他!」

  錢萬金點了點頭,道:

  「少爺放心,這事兒交給我!」

  錢萬金走後陳殊便又進了一趟宮去見李蘇荷,李蘇荷見他拎著點心進來,忙招呼他坐下。

  陳殊四處望了望問道:

  「七皇子殿下今日沒來麼?」

  李蘇荷見陳殊是來找李稷的,便問道:

  「是出了什麼事兒嗎?」

  陳殊搖了搖頭道:

  「倒也沒出什麼事兒,只是一些小事情想與他說道說道!」

  見陳殊是有正事兒找李稷,李蘇荷道:

  「稷兒擔心秋闈的事兒,今日去了貢院,恐怕一時間回不來,你要是實在著急,就去貢院找他!」

  陳殊聞言點了點頭,道:

  「無妨,秋闈事大,我這些事兒算不得什麼,等日後再說!」

  說著他就拆開帶來的點心,道:

  「嘗嘗這個,這是我特意給你買的!」

  次日,秋闈如期而至,貢院門口考生們排著長隊等待檢查核驗入場,入場後進入貢院考棚依次而坐,待時辰到了之後,試卷開始分發,考棚外京治司與京兆府的的差役重重駐守,考場氣氛嚴肅。

  大學士許酉七皇子李稷禮部侍郎寧澤海三人一同巡視考棚,陳殊給的名單上的二十人許酉都已記下名字與座次,每經過名單上的人的位置,許酉都駐足下來查看一番,以確保他們用墨是被自己替換好的。

  寧澤海與七皇子李稷自然不知其中緣由,只當是主考官許大學士認真負責處事細緻。

  寧澤海道:

  「大學士之謹慎細緻,實為我輩之楷模。」

  許酉笑著道:

  「秋闈事關大焱社稷,謹慎些總是好的!」

  好在整個秋闈期間一切順利,雖有幾個作弊的學子,但都被及時揪出來,並沒有鬧出什麼大亂子來。

  試卷收齊,所有考生所用之筆墨也由貢院統一收回入庫,這些筆墨會暫存在貢院倉庫,要等放榜公示之後如無異議才會取封另作他用。

  這件事陳殊在許酉的府上送墨之時許酉就曾告知於他,於是陳殊送來的這二十塊墨上都做了一些印記,當晚陳邊定就潛入倉庫將所有帶有記號的墨全部換走。

  試卷密封之後也並未出貢院,而是由謄錄院的書吏直接入場謄抄。

  整個過程都有京兆府與京治司駐守監督,謄錄院的書吏們抄著抄著總會在密封裝訂好的試卷中發現白卷,當晚七皇子李稷輪值,書吏便將此事呈報給李稷,李稷拿著白卷也心生疑惑,隨著白卷越來越多,李稷不安的叩響了主考官許酉的房門。

  許酉聽明來意,已知曉是陳殊的墨起了作用,便對李稷道:

  「七皇子殿下有所不知,秋闈學子上千人,總有不會答不作答不敢答之人呈交白卷,但凡白卷者便按落榜處置即可!」

  李稷這才點了點頭,稍稍安下心來。

  數日之後開始放榜,貢院東牆外圍滿了學子,陳殊坐在東牆對面的茶鋪上喝著茶,錢萬金擠在眾學子中仔細看著榜單,一個個名字數著,直至最後一個名字也看清之後,這才喜笑顏開的擠出人群奔向陳殊。

  陳殊給他倒了一碗茶,問道:

  「怎麼樣老錢,都瞧清楚了麼?」

  錢萬金灌了兩口茶,笑嘻嘻道:

  「少爺,一個名字不漏的都瞧清楚了,那二十個人沒有一個在榜的!」

  陳殊笑著道:

  「那就好!」

  說著就準備起身,卻見幾名護衛趕走了茶鋪里的客人,清空了整個茶鋪,不多時李承達便走進了茶鋪,坐在陳殊面前。

  陳殊示意錢萬金先退出去,然後笑著對李承達道:

  「喲,三皇子殿下,這路邊兒茶鋪里的茶,您也喝嗎?」

  李承達滿臉不悅的望向陳殊,陳殊給他倒了一碗茶,李承達憤怒的揮手將茶碗摔落在地,對陳殊說道:

  「陳殊,你到底在耍什麼把戲?」

  陳殊故意問道:

  「三皇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為何我那十人沒有一人上榜?」

  陳殊見狀忙道:

  「三皇子殿下這話問的,我又不是秋闈主考官,又如何能決定誰能上榜?」

  李承達見陳殊如此敷衍,便道:

  「是你乾的,你是太子一黨?」

  陳殊連連擺手撇開關係,道:

  「三皇子可別誤會,我與太子之間毫無瓜葛!」

  說罷又低聲道:

  「三皇子殿下,此事實在是說來話長!」

  李承達沒那麼多耐性聽他囉嗦,便道:

  「有話直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殊道:

  「您這邊這十人名單我的確是已經想了辦法,但是太子那邊他也有個十人名單啊,而且這十人的位置與您給的那十人基本重合,一邊是您,一邊是太子,實在是無法取捨啊!」

  李承達眯著眼睛瞧向陳殊,問道:

  「所以,然後呢?」

  陳殊道:

  「所以乾脆誰的人都別上!」

  李承達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克制著脾氣,道:

  「誰的人都別上?」

  陳殊點了點頭,道:

  「這才是唯一的辦法呀,您想,您這邊十人,太子那邊十人,如果您這邊的十人上了榜,那太子那邊指定不樂意了啊,不樂意會怎麼辦,說不定就得深挖此事,那對您豈不是不利?再如果,是太子那邊那十個人上了榜,而您這邊的十人沒上,那對您更不利了啊,所以乾脆公平一點,誰也別占便宜,都不上榜!」

  李承達還想發怒,陳殊又道:

  「三皇子殿下別急,這事兒雖然沒辦成,但是我們還是贏了的!」

  李承達不耐煩的瞟了他一眼問道:

  「什麼意思?」

  陳殊笑道:

  「最起碼,寧澤海是站在您這一邊的啊!」

  見李承達不信,陳殊又道:

  「您想啊,如果寧澤海不是您這一頭的,太子那邊的名單不就上榜了嗎?」

  李承達將信將疑的問道:

  「寧澤海?他是太子的人,會站在我這邊?」

  陳殊斬釘截鐵的道:

  「正是,不瞞三皇子殿下,我與寧澤海喝過酒,已經說服了他,太子那邊的名單就是他親口告訴我的,他想投在你的門下,但是怕你不信任他,太子的那十人全部落榜就是他的投名狀,但是為了不讓太子生疑,自然也不能讓你的名單上榜,所以說,雖然這次秋闈你和太子都沒有自己的人上榜,但相比於太子,你還是賺了的!」

  李承達這才消了怒氣,對陳殊道:

  「以後這樣的事情不要擅自做主,先跟我通個氣!」

  陳殊點了點頭,道:

  「是是是,事發突然嘛,再說寧澤海是寧相的兒子,把他拉攏過來,寧相那邊也是遲早的事,有了寧相支持,三皇子殿下就又多了幾分勝算不是!」

  里承擔站起身來轉身準備離開,陳殊又道:

  「三皇子殿下,之前咱們說的那事兒?」

  李承達又坐了下來,淡淡的道:

  「事情都沒辦完,你還好意思跟我談條件?」

  陳殊笑著道:

  「雖然沒辦漂亮,但總歸是沒讓三皇子殿下吃虧嘛!」

  李承達哂笑道:

  「你這張嘴倒是從不會吃虧!」

  說罷又道:

  「兩年前寧相在回京的路上遇刺,這個案子京兆府一直在查,可查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草草結案了,說或是北掾刺客所為。這些年北掾也好西越也好南楚也好,在大焱的刺客暗探很多,查不出來也無可厚非!再者刺客也沒有傷著寧相。」

  陳殊追問道:

  「然後呢?」

  李承達繼續說道:

  「當時的京兆府府尹劉懷禮,是太子的人!」

  「劉懷禮是太子的人?」

  李承達點了點頭道:

  「正是!」

  陳殊略一思考,便道:

  「三皇子殿下的意思是,劉懷禮其實已經查出了刺客是誰,但太子授意他草草結案,然後將那刺客收歸己用了?」

  李承達笑道:

  「要不說你聰明,一點就透!」

  陳殊又道:

  「那刺客是誰?」

  李承達側目望向陳殊,道:

  「剛還誇你聰明,這會兒是在明知故問麼?」

  雖然陳殊早就從胡靈兒那兒得知刺客是張謙與胡靈兒,但他還是想知道三皇子李承達到底知道多少,便故意問道:

  「是張謙?」

  李承達點了點頭道:

  「沒錯,就是張謙,所以是誰指使張謙在春江遊船上行刺北掾二王子元戍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陳殊輕舒了一口氣,道:

  「我知道了!」

  李承達站起身來,淡淡的道:

  「陳殊,說到底,咱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待李承達離開茶鋪,錢萬金趕緊走了進來,望著李承達離開的背影,錢萬金問道:

  「少爺,那三皇子的話能信嘛?」

  陳殊望向錢萬金,一臉的不可思議道:

  「老錢,你剛剛不是在門外嘛,隔著這麼老遠也聽到三皇子的話了?」

  錢萬金嘿嘿一笑,道:

  「我這耳朵不是好使麼!」

  陳殊正色道:

  「三皇子的話應該是真的!」

  錢萬金一愣,輕聲道:

  「真是太子指使的張謙?那張謙為何會聽他指使呢?」

  陳殊嘆了一口氣道:

  「張謙一心想著報仇,必然是太子承諾了他幫他報仇吧!」

  錢萬金點了點頭道:

  「這個張謙,平日那般聰明,怎麼也幹這麼糊塗的事兒,真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了!」

  可陳殊卻很清楚張謙為什麼會幹這麼「糊塗」的事兒,他在京都隻身一人,又背著那麼深的仇恨,而復仇的對象又是當朝宰相,憑藉他一人斷然是做不到的,他沒有找自己幫忙就是因為不想把自己拉下水,太子這時候找上他,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陳殊將碗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心中滿是對張謙的愧疚以及張謙因此而死的憤怒,他將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起身離開了茶鋪。

  錢萬金趕緊扔下茶錢追上陳殊,他自然是擔心陳殊也跟著衝動做出什麼事來,忙道:

  「少爺,這事兒咱們得從長計議,您可千萬別著急!」

  陳殊卻絲毫沒有衝動,只是平靜的道:

  「放心吧老錢,我現在有的是時間!」

  而太子那邊,也因本次秋闈自己的人一個都沒上榜而怒摔了茶杯,把一旁服侍的太監嚇得伏跪在地瑟瑟發抖。

  他不明白這麼簡單的事情寧澤海居然沒辦好,要不是自己身處東宮,非要叫寧澤海來當面解釋不可。

  寧澤海也在府上焦躁不已,因為閱卷時,他一直守在一旁,卻沒有看到名單上那十人的試卷,追問之後才知道那十人都交了白卷。

  寧澤海一時間不知如何面對太子,正憂慮間,卻見父親寧世楨走進房來。

  見寧世楨進來,寧澤海忙起身行禮,寧世楨見他這副焦躁的樣子,淡淡的道:

  「這般慌張做什麼?」

  寧澤海忙給父親倒茶,之後一言不發的站在一旁,寧世楨問道:

  「你是擔心不好向太子交代?」

  寧澤海這才點了點頭,道:

  「難得太子信任,我卻把事情辦砸了!」

  寧世楨道:

  「這次秋闈的試卷中有二十張白卷吧?」

  寧澤海一臉不可思議的望向父親,秋闈試卷保密甚嚴,無論是中榜還是落榜的試卷都是要封存的,即便有白卷也不會傳出消息來,沒想到父親竟然連有多少張白卷都知道。

  寧世楨從他的臉上已經知道了答案,便道:

  「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