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證物證具在還想抵賴?

  「陳殊!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挪用軍糧!」

  陳德上來就指著陳殊的鼻子罵道,他穿著的錦袍較為寬大,這一抬手手指頭都被袖子遮住了,又忙用另一隻手把衣袖捋了捋,顯得有些滑稽。

  陳殊停下手裡的活兒,臉色一變望向身旁的掌柜與夥計,兩人瞬時把頭低了下去。

  掌柜陳老六年過六旬,花白的鬍子難掩尷尬之色,低聲說道:

  「世子爺,我這..我..」

  見他這副為難的模樣,陳殊心中已是瞭然,他拾起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墨跡,並未為難陳老六,也未理會陳德。

  「殊兒啊!知道按照大焱律例,私自挪用軍糧並且售賣,無論是什麼理由那可都是死罪啊!」

  側王妃平靜的說道,雖然聽起來是在為陳殊擔憂,但分明又像有幾分得意。

  湘王陳淵背著手陰沉著臉,一向強勢的湘州王臉色極為難看。

  陳淵一向處事乾淨利落,從不拖泥帶水,今日如果是別的人干出挪用軍糧之事,早已被他拖出去問斬了,可偏偏這人竟是陳殊。

  此刻他的內心既憤怒又慚愧,這些年他的心思都在練兵上,陳殊走到今日,也怪自己對他過於縱容。

  當年湘王妃李芊還在世時,王府里的大小事物都有她處理,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可自打李芊離世,王府的內務就亂了套了,陳殊也徹底成了無人管束的頑劣世子。

  側王妃陳黃氏倒是一直有心掌管王府內務,但她與陳德母子倆一向和陳殊不睦,陳殊也並不服從她的管教。

  陳淵暗自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畢竟陳殊是他與李芊唯一的孩子,他一向很是看重,幾年前提出的建立官倉之事著實讓自己眼前一亮,這次讓陳殊穩定糧價也是為了鍛鍊鍛鍊他,只是萬萬沒想到沒想到這渾小子竟然敢挪用軍糧!

  糧倉內的空氣有些沉悶,混雜著一股灰塵與糧食的陳味,在幾人現場對質的壓抑氛圍中顯得尤為明顯,側王妃陳黃氏被這氣味嗆的輕聲咳嗽了幾聲,不由得掏出手絹來捂住了口鼻。

  「怎麼著陳殊,不敢做聲了?」

  陳德仍在步步緊逼,他小心的繞過橫陳在地上的糧斗走到陳殊面前,兄弟二人四目相對,陳德一臉的得意與自信。

  「二弟,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怎麼可能挪用軍糧呢,倉里賣的可都是之前的存糧啊!」

  陳殊終於開口為自己辯駁,但這些話根本不足以說服任何人,陳德抓起一把斗里的糧食拿到陳殊面前,攤開手來,糧食便從他的指縫中細細簌簌的灑落在地上。

  見糧食落地,一旁的陳老六自是心疼不已,忙俯下身用手將糧食擀在一起,小心的拾撿起來。

  「存糧?你的存糧賣了半個月了,哪裡還有什麼存糧!你當我傻呢,你今天賣的就是昨晚進城的軍糧!」

  陳殊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心虛的掃了一眼糧斗,這讓陳德心裡越發篤定他挪用與售賣軍糧的事實。

  「是啊殊兒,雖然你是在你父王面前立下了軍令狀,但實在完不成,你父王看在你死去的娘親的面上也不會真的怪罪於你的,可是你私自挪用售賣軍糧,這樣的重罪可誰都幫不了你了啊!」

  側王妃陳黃氏不動聲色的在一旁拱火,還提起了陳殊過世的母親,這是他心裡過不去的一道坎。

  雖然李芊不算是自己真正的娘親,但那兩年對自己的愛護卻是實實在在的,這個世上唯有母愛不會騙人。她去世的很是突然,他一直懷疑其中有什麼隱情,只是找不到證據,便把這份懷疑埋藏在心裡,如今又被提起來,心裡自然不快。

  陳殊抬眼望了一眼陳黃氏,只是一瞬間便把心頭的不快強行壓了下來,輕舒一口氣,淡淡的道:

  「姨娘,二弟,我...我想你們真的是誤會了...」

  瞧著陳殊窘迫的模樣,陳德背著手昂著頭自信的走上前來,一把拉出糧店裡的掌柜陳老六,道:

  「陳老六,你說說!」

  陳老六一向老實本分,此刻手裡還捧著剛剛從地上拾撿起來的糧食,被陳德拉出來作證,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先是望了一眼陳殊,又看向陳淵,雙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僕人,根本不想參與到世子與小王爺的紛爭中來,但面對陳德的問話,當著老王爺的面,又不敢不說。

  「王爺、側王妃、小王爺,官倉的確是沒有存糧了,昨晚世子爺接了一批糧食回到倉里,押送的是陳邊定將軍,至於是哪裡來的糧食,小的真的不知道!」

  聽到陳邊定三個字,陳淵下意識的轉頭望向一旁的老僕陳濟道,從陳濟道的眼神中看出,他似乎並不知情。

  「好啊!陳邊定!陳邊定人呢!」

  陳淵話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怒氣,陳濟道忙回道:

  「王爺,我這就差人把他找來!」

  陳淵瞪大了眼睛望向陳殊,似是在等陳殊給他一個交代,但陳殊卻將目光移向他處,什麼話也不說。

  陳德又道:

  「陳殊,是不是我們今晚不來,你就準備跑了吧?」

  側王妃陳黃氏故作驚訝的問道:

  「跑?誰要跑?跑哪兒去?」

  「娘您是不知道,昨兒個,陳殊問我借了一萬兩銀子還立下了字據,陳全看見他已經備好了馬車,今天我一尋思,這肯定是他擔心東窗事發,怕父王怪罪,提前準備逃跑!」

  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了昨日陳殊留下的借據,借據上清清楚楚的寫明了陳殊向陳德借錢的數目及利息,上面還有兩人的親手畫押。

  陳殊接過陳德手裡的借據,點了點頭道:

  「保存的挺好,是我倆親手簽的字畫的押!」

  見陳殊沒有狡辯,側王妃陳黃氏道:

  「哎喲,陳殊啊,你怎麼能這麼做呢,你父王如此信任你,你還想著逃跑啊!」

  這娘兒倆一唱一和,陳淵更是氣得渾身發抖,終於忍不住一巴掌把身前的桌案拍得粉碎。

  現場的氣氛到了冰點,陳淵似乎隨時都會動手殺人一般!

  「陳殊,你就不想跟老子解釋解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陳殊一臉無辜的說道:

  「誰說我要跑了,我這不是想著今天把糧價的事情了了,明兒個出去郊遊放鬆一番,我幹嘛要跑呢!」

  就在此時,錢萬金滿頭大汗的跑進店來,手裡拿著四本帳冊,雙手呈遞給陳殊,道:

  「少爺,帳冊收齊了,都在這兒了!」

  陳殊接過帳冊翻了翻,嘴角露出了微笑。

  見陳殊臉上的笑意,陳德立即上前道:

  「陳殊,死到臨頭了,你還敢笑!」

  陳殊晃了晃眼前的帳本,一改方才示弱的神態,道:

  「陳德,你還是閉嘴吧!」

  陳德見他語氣強硬起來,不禁轉頭看向母親,有些不明所以。

  一旁的老僕陳濟道接過陳殊手裡的帳冊翻看了起來,隨即臉色一變。

  「王爺!」

  見陳濟道欲言又止的樣子,陳殊又把帳冊拿了回來,說道:

  「還是我來說吧!」

  他指著一旁的漏壺,接著對眾人道:

  「現在是‌戌時三刻,這個時辰剛剛好到了我立下軍令狀的期限,如今周吳鄭王四大糧商手裡的存糧我已經全部收回,糧價已經穩了!」

  「什麼,四大糧商手裡的存糧你一日之內全收了?這怎麼可能!」

  陳德滿眼的不可置信,要知道四大糧商可是購置了幾倉的糧食,怎麼可能一日之內全部出手!

  陳殊看出了陳德眼裡的疑惑,不緊不慢的說道:

  「昨夜四大糧商親眼看到陳邊定押車入城,今日我又把官倉的糧價壓到最低,他們以為我手裡有足夠售賣到新糧收割的糧食,雨月又馬上就到,且不說他們匆忙收上來的糧食根本來不及做好儲存,就算能儲存好,那花費的人力物力再加上我這邊低價競爭,他們也會虧得血本無歸!那麼多糧食,多拖一天就多虧損一天,商人重利,我讓人整倉收購他們焉能不賣!」

  「可是,就算再低價,收這麼多的糧,你哪裡來這麼錢?」

  「蠢貨,當然是分期付款啦!四大糧商著急出手,我以湘王府的名義讓湘州最大的錢莊作保,首付三成,糧食脫手之後再付尾款不就行了!這批糧食入倉,糧價調回正常價格售賣,把尾款付了還有結餘!足夠償還你昨天借給我的那一萬兩銀子了!」

  陳殊頓了頓,又晃了晃手裡的那張借據,道:

  「這一萬兩銀子,就是那筆預付款里的一部分!」

  陳德大吃一驚,沒想到自己借給陳殊的錢竟然被他用來買了糧,他更沒想到的是陳殊前面玩了半個月,在最後一天竟然做了這麼多的事!

  一旁的陳濟道說道:

  「世子殿下果然聰明,借四大糧商的手高價收了糧又低價賣出,百姓兩頭受益,只有想趁災發財的糧商吃了虧!」

  雖然吃驚,但陳德並未慌亂,四大糧商出糧一事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今天他也不是為了穩定糧價這事兒來的,便道:

  「好,陳殊,就算糧價之事你並無過失,但你剛剛自己也承認了昨晚陳邊定運糧進城了!挪用軍糧,那才是罪無可恕!」

  陳殊看著陳德仍在得意的樣子,便又翻開了手裡的帳冊,道:

  「你急什麼,帳要一筆一筆算!陳德,幾個月前四大糧商就開始囤積糧食哄抬糧價,你也出資了吧?」

  「你胡說!我堂堂湘王府小王爺,怎麼會摻和糧商的事情!」

  「帳冊里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記著,你在哪家糧商那裡都投了多少銀子,可都記錄在冊的,上面還有你的親筆畫押!對了,昨日借你我銀子的借據上也有你的畫押,要不要對比一下字跡啊?」

  陳德這才意識到昨日陳殊問自己借錢還非要立字據的真實意圖,他盯著陳殊手裡的帳本和字據,準備一把搶過來,陳殊早有防備,隨手一晃就躲開了。

  「怎麼,當著父王的面,還想毀滅證據?」

  陳德咽了一口唾沫,仍舊狡辯道:

  「我確實是在四大糧商那裡都投了錢,但我怎麼知道他們是用來屯糧抬價的!」

  陳殊心裡一樂,心說你小子還是太嫩了,隨便一詐就承認!

  這帳冊里不過是收購四大糧商那些糧食的盤點記錄,四大糧商再蠢也不會蠢到把你們的交易記錄在這裡面啊!即便是真有帳冊,那也是他們的護身符,又怎麼敢交給自己!

  陳殊笑著說道:

  「你當然知道!」

  說罷他瞥了一眼錢萬金,錢萬金慌忙遞上來另外四本帳冊。

  陳殊隨意翻了翻帳冊又合上,接著又從懷中掏出另外兩張紙,說道:

  「這四本帳冊,是你們分潤的記帳!這是你們合作的契約!當然了,這次四大糧商賣出的銀錢還不及他們收糧時的一半,自然是沒有錢再分給你,但是虧損可記得清清楚楚啊!你要不要看一下?或者我把那四大糧商找過來,跟你當面對質?」

  陳德臉色白一陣紅一陣,他沒想到這四大糧商竟然敢出賣自己!只怪自己昨日實在大意,沒能見到四大糧商。

  其實這四大糧商並沒有出賣陳德,畢竟他是可是小王爺,再怎麼樣也不是他們四大糧商敢得罪的。

  今日四大糧商開倉低價放糧,是因為昨日目睹了陳德與陳殊兩兄弟在院內會晤,誤以為陳德把什麼事情都交代了,再加上錢萬金的一番恐嚇,被打亂了章法。

  昨晚又看到虎賁營陳邊定護糧入城,自覺再這麼下去不是虧死,就是掉腦袋,這才在今日一早便急匆匆的把糧食整倉拋售以減少損失。

  收完糧之後錢萬金又去找了四大糧商拿回了糧食的盤點帳冊,這帳冊也早早就拿回來了,他按照陳殊的吩咐,一直躲在對面的聚朋閣,等到時間到了這才假裝急匆匆的跑回來。

  而這所謂的分潤帳冊,實則是錢萬金從聚朋閣的櫃檯里拿的四本空白帳冊。

  陳德因自己確實在四大糧商那裡投了錢,被陳殊這麼一詐完全亂了方寸,其實他要是強行看一眼帳冊或者問一句帳冊中記錄自己投了多少錢,陳殊就會露餡兒。

  見陳殊手裡握著陳德的把柄,側王妃陳黃氏忍不住開口道:

  「陳殊,你什麼意思,你挪用軍糧已是死罪,這是想要把德兒也拉下水嗎!」

  見側王妃急了,陳殊笑著道:

  「哎,姨娘,我早就說了我不曾挪用軍糧,你怎麼非要誣陷我呢?難道你是想藉此機會殺了我讓陳德做世子嗎?那未免也太著急了!」

  陳淵聞言瞪大了眼睛望向側王妃陳黃氏,側王妃陳黃氏忙道:

  「陳殊...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聽到娘親的話,陳德瞬間又冷靜下來,道:

  「我娘說的對,陳殊,即便是我勾結糧商有罪,那你挪用軍糧也是證據確鑿,昨夜我和陳全親眼看到陳邊定押糧入城,你有什麼可狡辯的!」

  「是啊陳殊,待會兒陳邊定來了,我看你還怎麼狡辯!」

  說話間只聽得店外馬匹嘶鳴,陳邊定已在門口勒馬停住進了店來。

  見店內這麼多人,一時間也愣住了,只好一一行禮。

  見陳邊定來了,側王妃迫不及待的問道:

  「陳邊定我問你,昨晚你是不是押車進城,送到了官倉?」

  陳邊定看了一眼滿臉怒氣的陳淵,又望向陳殊,這才點頭道:

  「是!」

  見陳邊定給了肯定的回答,側王妃馬上喜上眉梢,對陳淵道:

  「王爺,您看,我可沒有誣衊陳殊!」

  陳德也趁熱打鐵問道:

  「陳將軍,你是從哪裡押運來的?是誰讓你運送的?」

  「西營糧倉!是世子讓我押送的!」

  陳德聞言一喜,也轉向陳淵道:

  「父王您看,陳邊定自己也說了,陳殊挪用軍糧之事已經坐實,還請父王處置!」

  陳淵怒視著幾人,額頭青筋爆出。

  這幾人就沒一個讓他省心的,一方是想方設法要置陳殊於死地的母子倆,一方是私自挪運軍糧的陳殊!

  他就這麼兩個兒子,居然也爭得你死我活!今天無論誰是誰非,他這個手握生死大權的人都很難辦。

  陳淵望向陳殊,眼神很是複雜。

  「陳殊,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陳殊微微一笑,道:

  「等等!也容我問問!」

  陳殊走到陳邊定面前,陳邊定一臉的冷漠的說道:

  「世子想問什麼就問什麼,陳邊定不會說謊!」

  陳殊滿意的點了點頭,問道:

  「陳將軍,你可知你運送的是什麼東西?可曾打開看過?」

  「不知,我只負責押送,不曾打開查看!」

  陳德接話道:

  「多此一問!從軍營糧倉里運出來的不是糧食是什麼!」

  陳殊呵呵一笑,道:

  「誰說糧倉里只有糧食!還請諸位移步!」

  隨即帶著眾人走到了後倉之中,只見倉內印有「糧」字的布袋堆放得滿滿當當。

  「陳將軍,請你看一下,這些糧袋是不是你昨晚運過來的?」

  陳邊定走上前去仔細查看了一番,點頭道:

  「正是!軍糧袋子的側角都有標記,這些的確是我昨晚運送過來的!」

  陳殊道:

  「那就好辦了!」

  說罷轉身拔出陳邊定腰間的佩刀。

  「陳殊你想幹什麼?」

  見陳殊拔刀,眾人皆是一驚,側王妃慌忙大喊道。

  陳殊拿著刀笑著道:

  「怕什麼,我又不會殺你們!」

  只見他撲哧撲哧連續在幾個糧袋上分別扎了幾刀,扎完之後又道:

  「都來看看!」

  眾人聞聲上前,側王妃和陳德瞪了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這些糧袋破口處流出來的哪裡是什麼糧食。

  「細沙?怎麼可能!怎麼會是沙子!軍營的糧倉里運出來的怎麼會是沙子!」

  「陳殊,你把軍糧弄到哪裡去了?」

  看這母子倆崩潰的神情,陳殊心裡暗爽,心說就你們這兩塊料拿什麼跟老子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