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案起:水鬼(5)

  祁亭到了半山腰,終於不耐,轉頭看著謝九策還有他身後的兩個隨從。

  「大人,這是準備和我上山了?山上可沒有住的地方!

  我勸您,還是去山下找個小店打尖住宿,休息好了,才能繼續趕路!」

  謝九策怔住,怎麼都沒想到祁亭會說這樣的話,他來了興趣:「您怎麼知道我並不是來幸福村的辦案的?

  而是路過去別的地方?」

  祁亭笑了笑,搖頭道:「我在這個地方快有十年了,窮鄉僻壤,除了會來幾個左遷的小官就沒見一個甘願來此的大人。」

  他上下打量著謝九策:「方才您走路四平八穩,腳步生風,加之在曹華面前又是一副處之泰然,意氣風發的樣子,一看就是官運正在勢頭。

  加之到現在你的兩個隨從也沒把包袱從車子下取下來,所以幸福村不是您目的地,對嗎?」

  祁亭說完,拱手作揖後,轉身離開。

  謝九策眯緊雙眼看著祁亭的背影,的確,他不過是路過幸福村,恰巧碰上案子,便想著隨手破了。

  倒是沒想到被這個駝背老頭發現了。

  有意思!

  他勾唇笑了一下,對著身後的兩個下人一揮手,扔下一句:「跟上!」

  快步追了上去。

  ...

  祁亭以為,他剛才說了那麼多,謝九策就會放棄離開。

  可,怎麼著都沒想到,他竟然會站在他對面看著他驗屍。

  祁亭拿著一塊沾染溫乎氣的帕子,一邊擦拭著女屍,一邊開始檢查屍體的外觀。

  「大人這是鐵了心要呆著了?」

  謝九策聳聳肩,說著『冠冕堂皇』的話:「我可不是真的跟著你,是為了監視你!」

  「哦?」祁亭笑了,把周珍的屍體翻轉過來,開始查看脖頸處的傷痕。

  此刻上面的櫸皮色,已經被他用白酒擦了個乾淨。

  謝九策帶著口罩還捂著嘴,繼續道:「你想,整個幸福村的人都知道了,案子算是我接下來的,萬一你沒破或者弄錯了,這不是壞了我大理寺的名聲嗎?」

  祁亭點點頭,一副謝九策說得有道理的樣子。

  「其次,百姓都說你這個人不老實,本官不得盯著你啊!」謝九策補充。

  祁亭抬眼,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

  謝九策挑眉:「怎麼!有錯嗎?」

  祁亭搖搖頭,看著脖頸處受傷的於痕道:「死因,查清楚了!」

  「什麼?」

  「看看這裡。」祁亭手指著周珍的脖頸。

  謝九策捂著嘴,湊上前看。

  只見在周珍的頸椎上端,尤其是顱頸結合的位置,有兩個青黑色的圓點。

  「這...」謝九策有些猶豫,明顯他並不是很認同祁亭的話。

  因為頸椎斷裂的話,有時候並不會徹底致死。

  祁亭淡淡睨了一眼謝九策,指著創傷部位開始解釋:「這個地方是骨性結構最薄弱的位置。

  頸部或者頭部受到損傷往往會導致寰樞椎脫位或者骨折,而此處,正是身體的呼吸和心跳中樞位置。

  這樣的損傷會導致脊髓出血,水腫或者直接受壓,最後因為心跳中樞損傷而導致死亡。」

  「原來是這樣。」謝九策點頭,看著祁亭的眼神露出了幾分讚賞。

  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個窮鄉僻壤里竟然還有這樣的高手。

  「那它的撞擊力應該很大吧?」他問。

  祁亭頷首看著周珍受傷的地方分析:「一般來說這樣的撞擊,只有兩種可能,就是從飛馳的馬匹上掉下來,又或者...」

  「被速度極快的馬車撞擊?」謝九策接下祁亭的話。

  祁亭認同地點頭,帶著手套的指尖指著周珍的傷口:「但是很奇怪,她這怎麼會有這樣的傷痕的!」

  謝九策一時間也是一籌莫展。

  祁亭沒有再說話,隨手從腰間的褡褳中拿出一個羊皮包,展開之後,裡面是琳琅滿目的各種工具。

  謝九策一直對這些小玩意很有興趣。

  他也顧不得現在是在幹什麼,走到小包的前面,一一把裡面的各種工具拿出來觀察。

  祁亭沒有在意謝九策這隨意的樣子,畢竟他說得清楚是來監視他驗屍的,這也算是一個環節。

  他隨手拿出小包內巴掌大小的一個解剖刀看著躺在木板上的女屍,緩緩劃下。

  隨著混血水的液體順著桌沿往地上淌,謝九策忍不住詢問:「這都是驗屍的?」

  祁亭點頭,開始檢查周珍的五臟六腑。

  謝九策在大理寺待著也算是有年成了,大理寺的仵作不少,手中的工具也見得多,但是就這麼精巧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尤其是剛才。

  他看到祁亭對周珍開膛破肚時候,就跟劃一張宣紙一般的簡單。

  可見這些東西是多麼鋒利,順手。

  「這都是我自己做的!」祁亭伸手拿過謝九策手中端詳的另外一把更小的刀,開始分割周珍的胃部。

  說實話,解剖人體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那種古怪的異味,加上血淋淋讓人倒胃口的畫面。

  也就是謝九策見得多。

  他發誓,如果讓木家那倆兄弟進來,這裡會多出一股嘔吐物的味道。

  「你自己做的?」謝九策明顯很詫異,「你會經常解剖屍體嗎?」

  他眯緊雙眼,開始懷疑對面這個駝背的老者到底是什麼來頭。

  祁亭手中鋒利的刀旋轉:「大人!在下是個郎中,這些東西可以幫活人治療外傷,為什麼不能剜死人的肉?」

  「嘔!」祁亭的話剛落,謝九策只感覺胃裡一陣的翻滾。

  在大理寺這段日子,他出生入死,抓過囚犯也受過傷,每次都是外面的郎中給縫合傷口,一想到他們手裡的東西可能折騰過死人,他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祁亭掃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搖頭不再吭聲。

  過了好一會兒,謝九策看外面天都已經黑了,祁亭才停下手中的事情,蹣跚地挪著步子走到了一邊的桌案前,磨墨開始書寫。

  謝九策湊上前一併查看。

  死者周珍,女,年紀二十有三。

  口鼻,五官完整,四肢無外傷,會陰部有輕微撕裂傷。

  致命傷為脖頸處頸椎斷裂導致窒息性壓迫死亡。

  體內沒有中毒跡象,臟器完整無外傷,死亡時間為兩日前,戌時到亥時。

  謝九策看著祁亭寫,所有的注意力全數都集中在驗屍單上的其中一句話上。

  「會陰部有輕微撕裂?」他看著祁亭:「意思是,她生前和人發生過關係?」

  祁亭已經寫完驗屍單,緩緩拿起放在唇邊吹了吹遞給謝九策後,走到面盆前,一邊清洗雙手,一邊隨口回答:「是,而且很幸運我在她的子宮內找到了部分元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