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你懂嗎?」喬娥聲淚俱下,一雙絕望的眼睛看這個謝九策。
「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都蒙了!我才進去了多久,我的小雷就不見了!
我不相信,我沒見到他,我不相信!」
「然後呢?」謝九策問。
「我本想著再進入衙門問,可是,每次他們看到我就像是看到瘟疫一樣生生把我攆出去!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那種,孩子找不到,連屍體都見不到的感覺?」喬娥說得痛心疾首,身體因為回憶都開始不堪負荷地顫抖起來。
「那你沒想著別的辦法?」謝九策問。
喬娥用力地點頭:「我想了,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小雷的父親,可是...他根本不想見我,甚至還說,小雷的死活和他沒關係。
萬念俱灰,我只能是日日守在王大人的府門口,只盼著他能告訴我小雷在哪裡!」
王大人?
謝九策想了一下,是王蓮衙門的府尹。
「他告訴你了?」
喬娥搖頭:「他沒有說,甚至多次找他府里的下人毆打我,把我從他的府門口攆出去!
終於,他身邊的一個下人看我這般,算是動起了憐憫的心思,告訴我,我的孩子在哪裡。」
想著,喬娥緩緩閉上雙眼,儘管她用力在克制,可是謝九策還是看到她拿著杯盞的手在可勁顫抖。
那是在隱忍憤怒。
「我去了亂葬崗,所有死在王花家的孩子,都埋在了那裡。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是一個坑,好大的一個坑,亂七八糟堆放的都是孩子的屍體。
零零散散的有十多具的樣子,大的小的都有,有的已經腐爛了,僅剩下被啃噬後所剩無幾白骨。多
有的,身上都流著濃水,誰能想到他們生前是多麼可愛。
周圍散發著惡臭,可是那時候的我,好像也聞不到了,拼命地衝進土坑裡,尋找我的小雷!」
她哽咽了一下,臉上開始瘋狂地翻滾淚水。
「我努力的把一具具屍體挪開,我找啊,挖啊!我瘋狂地哭喊!小雷你在哪裡?
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我找到他了,儘管那時候他的臉已經被蟲子啃噬得剩下了半張!」
喬娥說著,突然瘋狂地嘶吼出聲:「啊!」
謝九策怔了一下,卻沒有阻止。
他就看著喬娥在喊,他知道這個是這個女人這十年的壓抑,如今才開始釋放。
「啊!我的孩子,就那麼大!」喬娥比畫著:「那么小!蜷縮在一起,那麼輕!
全身上下一件衣服都沒有,骨頭都碎了,牙都沒了!
身上一片焦黑,肚子...肚子裡面全是水!流出來...染在我的衣裙上。
他的手...沒了!沒了!
他的眼睛...啊!嗚嗚...」
終於,喬娥再也說不下去了,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放,蜷縮著,放肆大哭!
「我的孩子,被...是被虐待死的!嗚嗚...他才一歲,他什麼都不懂。
甚至在我被抓進牢房的時候,他還摸著我的臉,咿咿呀呀...幫我擦掉淚水!
我再出來的時候,他竟然就這麼沒了!嗚嗚...」
謝九策哽咽了,他看著地上痛苦的女子,不忍地別過臉。
他曾想到小雷的母親看到他被虐待的樣子會是個什麼反應。
但是他怎麼都沒想到,如今真切的事情出現在他的眼前,會這麼的讓人難受。
他雙手蜷縮,想起卷宗上王花和陳燕的死!
如此,還不夠讓人快意的,這樣的惡魔,就應該在地獄裡繼續受罰。
「所以你就想著殺了王花和陳燕,給你的孩子報仇?」謝九策剩下的話都是照例詢問。
畢竟這個事情放給他,他也會這麼做的。
喬娥點點頭,甚至說出了全部的殺人細節。
若是以前謝九策聽了只會覺得殘忍,這會聽,倒是有一種大快人心的感覺。
「殺了她們之後,我心裡的那點痛苦,說是煙消雲散,但只有我知道,我這輩子都走不來了。
運氣好,宮府的夫人救下了打算上吊自縊的我。
之後,我每年都會去王花住處,不為別的,只是想在我孩子最後生活的地方,多陪陪他。
我總感覺,他還在,還在那個地方等我!等我去接他。」
喬娥緩緩地站起身,人像是丟了魂兒一樣坐在凳子上。
謝九策想了一下:「所以你要吃涼糕...」
「小雷喜歡的,我都喜歡!」喬娥像是想起了小雷的樣子,嘴角蕩漾出幸福的笑。
謝九策看著她這個樣子,沒有再說話,轉而站起身走出了房間。
喬娥就坐在原地,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九策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兩樣東西,一樣是涼糕,一樣是個布包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
「看看,這個和你想像中的或者和小雷想像中的一樣嗎?」
喬娥抬眼看著謝九策,她以為,他剛才找下人去做涼糕不過就是想套出她嘴裡的罪證,沒想到,還真的拿來了。
她點點頭,只見掐起桌上的一塊,放在嘴裡。
帶著米香的冰涼感在嘴裡融化的那一瞬間,喬娥再次哭了.
這次她不似之前一樣的歇斯底里,一邊吃,一邊流淚:「小雷,等娘吃完這些涼糕就下來陪你。
十年了,都過去十年了!你也應該長大了吧?」
謝九策看著對面人眼中浮現出的絕望,看來她已經料定了自己的結局。
但是...
她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
「我還有個東西要送你!」
謝九策把布包放在了桌上,緩緩推到喬娥的面前。
開始喬娥是不解的,直到,她在謝九策示意下,緩緩打開看到裡面露出的一雙小手,她徹底震驚了。
「這是...」
謝九策沉吟片刻,哽咽地說道:「在王花和陳燕的房間內,我們發現了三雙小手,應該分別是三個孩子的。
其中這雙手最小,祁仵作分析是一歲左右孩童的。
根據我從戶部得到的資料,王花二人當時收留最小的孩子就是一歲的,而且只有一個。」
「什麼意思?」喬娥怔住了,「你的意思是...」
「你剛才說,你在亂葬崗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孩子沒有手。
所以...這應該是小雷的東西。」
謝九策的話一落,喬娥哽住了,一時半會兒都沒反應上來:「小雷...」
「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俗話說得好,人要屍全才能投胎,這東西算是他在人間唯一的遺物,我現在交給你,希望能讓你心裡好受一點!」
「小雷,小雷!」喬娥看著面前的小手,心疼地摟在懷裡,再次嗚咽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