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姑獲鳥(12)

  謝九策輕輕點著紙張,定定看著祁亭。

  所有人都知道,毋女村的前身是梨花村,而這海棠,一方面是花,另一方面在京都有國艷之說,也可以代表女子。

  一半春一半秋,說白了就是花開花落,花衰敗。

  如果此刻聯繫毋女村的事情,不難發現,這詩句的意思是,毋女村的女人在遭受劫難。

  後面的兩句:冬窗若剪西涼月,不知苦情弄釵頭。

  看起來像是思情的詩句。

  倘若細細品味,再加上宋康杳無音訊的事情,冬窗不就是刑部嗎?

  只能看到冰冷的月光,不就是牢房嗎?

  苦情釵頭?

  以為是戀人的分別,但若是再深究,這情可以是男女之情,那為何不可以是父母之情,兒女之情,人間之情呢?

  家人的分別,扔在亂葬崗的一堆枯骨。

  謝九策看著面前的詩,眼眶微微覺得酸澀。

  如果之前他費勁腦汁都不明白宋康到底得罪了誰,會落得這般的下場。

  如今再看,已經是一目了然!

  「所以,宋康是有可能去過毋女村?」謝九策看著祁亭詢問。

  祁亭想了一下,搖搖頭:「你我都不是宋康,自然是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些什麼,或者經歷過什麼。

  但是能確定的是,他已經在多年前就知道刑部和毋女村這些勾當。

  把這些東西寫成詩,不過希望有人能看到。

  可惜...該看到的人,悟不透,不該看到的人,一眼恍然,便有了宋康和宋描的事情。」

  謝九策緩緩閉眼,他不知道是應該說自己才疏學淺,還是嘲諷自己把事情看得簡單。

  「之前來京都的時候還說,如果可以便了了宋描的遺願,能還她父親自由。

  如今看,人肯定已經不在了!」

  謝九策說得不無道理,不是他不找,是他比誰都清楚,上位者的手段。

  沒人會留著一個隨時能捅破天的人在自己身邊。

  所以,當時宋描如何地討好魏子安都是徒勞無功的。

  更有可能魏子安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不過就是想把宋描變成自己的禁臠,供他淫樂的對象。

  「一會兒進宮,我就不陪著大人進去了!」

  祁亭把桌上的宣紙疊好放在攏袖。

  「按照刑部的辦事規程,宋康應該是被壓到京都了。

  至於人是怎麼死的,又替代了誰,被砍了頭,我想再去徹查一二。

  畢竟宋描就是枉死,為了她爹,賠上了命,我們作為徹查案子的,至少要給死者一個交代。」

  謝九策聽到祁亭這麼說,點頭認同,「好,那宋康的事情就勞煩祁郎中了。」

  祁亭怔了一下,看著謝九策的彬彬有禮。

  他發現越是跟他接觸,越是能看到他身上獨有的氣質。

  祁亭笑了一下,起身走到馬車門前對著木敦敦嘀咕了幾句。

  木敦敦頷首,把車子停到了一邊。

  祁亭負手準備從車子上跳下,突然想到什麼,轉頭看著謝九策:「對了,謝大人,下回不用叫我祁郎中。

  我字予淮!大人可以叫我予淮!」『

  謝九策怔住,看著已經拂袖而去的祁亭,片刻反應上來:「予淮?祁予淮?名字倒是挺文雅!」

  祁亭從車子上下來,就看到躲在一邊追隨車子的韋閒。

  他一邊沿著街道看著周圍貨郎手中的小玩意,一邊轉頭對著韋閒道:「你若是想跟著,便光明正大的跟著就好。

  謝九策又不會為難你什麼。」

  韋閒一瘸一拐地走在祁亭的身後:「上次陳將軍的事情之後,我怕說錯話,耽誤了師傅的事情。」

  祁亭含笑:「謝九策性格寬廣,應該不會斤斤計較。」

  韋閒頷首,這點他也認同。

  「師傅!」他和祁亭走到一處炸油糕的攤上,看著裡面黃澄澄的油糕,買了兩塊,一邊吃一邊道:「我有句話不知道能不能問。」

  祁亭頷首,順便買了一碗甘蔗汁。

  「剛才看謝大人那馬車的方向是去皇宮,您都盼了多少年了。

  怎麼節骨眼兒上下來了?」

  祁亭腳步頓住,轉頭看著韋閒。

  韋閒緩緩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祁亭深吸一口氣,抬眼看著不遠處巍峨的皇宮:「如果可以,我倒是真的想進去,問問皇上,當年的事情,到底是什麼情況。

  可是現在不是時候!

  我們剛到京都,人生地不熟不說,十年前發生的事情,官員早都換了一批了,沒有立足之本,又怎麼能如此衝動?」

  韋閒聽到眼底恍然:「是徒弟沒想到。」

  祁亭搖頭:「不怪你,你其實比我更想去宮裡見皇上吧!你放心,我們已經到了京都,計劃就開始了。

  十年都等了,也不在乎這未雨綢繆的一瞬。」

  「是!」韋閒頷首。

  ...

  謝九策從宮中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祁亭就坐在他對面,看著他臉上的疲憊,點上了一隻薰香。

  「我今日從外面回來之後,就看到禁軍都去了刑部,看來皇上是行動了?」

  祁亭還記得,他辦完宋康的事情,剛回到客棧準備休息,外面就傳來陣陣的喧囂,推開窗戶一看,發現一輛宮內的車子,一隊禁軍從刑部把刑部尚書『請』出來之後就急急返了回去。

  他雖然不知道結果,但是等了一日都沒看到返回的車子,什麼情況也大抵是心如明鏡。

  「是!」

  謝九策已經困到極致,喝了一口清水,咬了一口桌上的糕點,懶洋洋地走到祁亭的床前,懶散地脫下長靴,人就重重摔在了床上。

  「我進宮之後,就把從刑部找的證據呈給了皇上。

  皇上看完便找了刑部尚書,畢竟物證在,加上毋女村死了那麼多人也是真,當即這刑部尚書的頭銜就被廢了。

  之後,我協同禁衛去了提刑司府邸。

  這不忙了一天,半條命都要沒了。」

  他說著,一個翻身進入夢鄉。

  祁亭站在他身邊看著他已經陷入沉睡的臉。

  「師傅...」韋閒上前,剛開口被祁亭攔住。

  韋閒拱手快步退了出去。

  祁亭撩起衣擺,坐在了謝九策的身邊,看著他一副放鬆戒備的樣子,深吸一口氣,彎腰脫了他的長靴,把他整個人寬寬放在了床上,之後蓋上被子。

  「看來這寧安,馬上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