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武朝

  寬闊而空曠的廣場,巨大而冰冷的青銅棺槨,明亮而清冷的燈火,現場一片寂靜,一大一小兩個男子,相對而立。

  在許一凡面前,只有那一具不知何時墜落下來的青銅棺槨,棺槨內躺著一具屍體,屍體的主人已經死亡,可肉體卻沒有絲毫的腐爛,在這個詭異的地方,出現這樣一幕,使得詭異成倍的增加。

  「你不是馬虣。」許一凡站起身,看著門口的男人問道。

  男人笑了笑,反問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馬虣了?」

  「那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姓武,名朝,朝陽的朝。」

  「武朝?」

  聽到這個名字,許一凡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因為他聽說過這個人,也了解這個人。

  武朝是斷龍閣的人,儒釋道武,四修之人,曾經風頭無雙,是公認的天下第一修行奇才。

  武朝年少時,曾經進入過縱橫書院求學,然而,不到一年時間,此人就離開了縱橫書院,有人說此人傲才視物,不懂得尊師重道,因此被逐出書院,也有人說,此人天賦極高,書院的先生沒有什麼可以教授他的了,故此,他才離開書院,總而言之,關於此人離開書院的說法很多,可不管是武朝本人,還是書院方面,都沒有給出任何的解釋,仿佛書院從來沒有這個人一般。

  在離開書院之後,聽說此人去往西域,棄儒修佛,很快成為了佛門弟子,還曾在某國的國寺當中擔任主持,只是,時間並不長,此人就再次叛離佛門,消失無蹤。

  當人們再次看到武朝的時候,他是從海外歸來,身著一身道袍,看樣子是去修道了,然而,此人再次返回中原的時候,並沒有繼續修道,而是踏足江湖,成為了一名武夫。

  在當時的中原,有三個人非常的傳奇,一個是大將軍許淳,另一個就是五子奪嫡之後,勝出的炎武帝,最後一個就是此人。

  此人回到中原的時間,恰好是先帝暴斃前三年,在這三年時間裡,此人在走過一圈江湖之後,放棄了武學,轉而墜入魔道,成為了斷龍閣在大炎王朝的代言人。

  據傳,先帝暴斃,還有之後的玄武叛亂,此人都曾參與過,而在不良人的懸賞榜單上,此人始終位列第一,其賞金之豐厚,超乎尋常人的想像。

  然而,此人在玄武叛亂之後,就再次消失,在之後的十餘年時間裡,此人銷聲匿跡,再也沒有了任何蹤跡,有人說此人去往了魔谷,也有人說,他可能去了北蠻或者南夷,去修祭司或巫蠱之術了,也有人說,此人可能被不良人斬殺了,總之,關於此人的傳說很多,真真假假,很難辨別。

  當年,大炎王朝的三大傳奇人物,在元符二年之後,許淳被誅殺在長安,炎武帝北伐回京,開始深居淺出,至於武朝更是徹底人間蒸發,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三大傳奇人物,也成為了過去式,逐漸被人遺忘。

  許一凡之所以知道武朝,也是在他疑似是許淳之子的消息傳遞出來之後,他才知道這些的,不過,在更早之前,在許一凡很小的時候,孫瞎子曾經無意間提到過一個人,而此人就是武朝,不過,孫瞎子沒細說,只是告誡許一凡,如果以後遇到此人,最好不要發生正面衝突。

  當時的許一凡根本就沒想過要離開安民鎮,自然對此不甚在意,就算他日後離開了安民鎮,遇到了很多人,也沒有遇到武朝,許一凡更是把此人拋之腦後,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武朝,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見面。

  「慎武的武藝是你教授的?」許一凡又問道。

  武朝點點頭,隨口道:「當年,我在長安的時候,偶然看到了那孩子,覺得其根骨不錯,就教了他點兒東西,沒想到,這小子還算有點兒悟性,修為境界勉勉強強還湊合。」

  「那他又是誰?」許一凡看著青銅棺槨內的屍體問道。

  「武馬,你也可以叫他馬虣。」

  「是你殺死了他?」

  武朝也沒有否認,直接點點頭,說道:「他活的太久了,也該死了。」

  「你跟武神是什麼關係?」

  「我跟他沒有關係。」

  「那......」

  許一凡還想說些什麼,武朝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別瞎猜了,我雖然也姓武,可跟武神沒有任何的關係,當年武朝覆滅之後,武朝的皇親國戚幾乎被屠戮一空,雖然武神有後人存續至今,可並不包括我。」

  「你是什麼來到這裡的?」許一凡又問道。

  「嗯!」武朝聞言,低頭想了想,說道:「差不多有三年了吧。」

  「三年?!」

  聽到這個數字,許一凡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這跟他離開安民鎮的時間差不多。

  武朝看到許一凡這個表情,他嘿嘿一笑道:「其實,我們在很早之前就見過。」

  「在哪?」許一凡下意識的問道。

  「就在安民鎮,還記得鎮子西邊的鐵匠嗎?」

  「劉鐵匠?你是劉鐵匠?」

  聞聽此言,許一凡的臉色再次變了變,一臉詫異的看向武朝。

  「想起來了?」

  說到這,武朝看向許一凡的懷裡,說道:「你的那把軍刀還是我幫你鍛造的呢,怎麼樣?用的順手吧?」

  許一凡眯起眼睛,臉色複雜的看著武朝,沉默良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在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許一凡看向武朝問道:「你把我引誘至此,又跟我說這麼多,你到底想做什麼?」

  「做什麼?剛才不是說了嘛,把你留在這裡啊。」武朝語氣平淡的說道。

  然而,許一凡聽完之後,卻搖搖頭,說道:「你並不想殺我。」

  「何以見得?」

  「若你真的是那個武朝的話,殺一個人,或者囚禁一個人對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你在安民鎮待了那麼久,沒有動手,我去東海城經歷了那麼事情,你也不曾動手,我從東海城來到康城,再從康城一路走到這裡,你都沒有動手。」

  「很奇怪對嗎?」

  「難道不奇怪嗎?」許一凡反問道。

  武朝想了想,點點頭,說道:「確實很奇怪,不過,對於已經墜入魔道的魔修而言,做些奇怪的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嗎?」

  可許一凡還是搖搖頭,似乎他是認定武朝不會殺他一般,徑直從青銅棺槨後面走了出來,一步步朝武朝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從安民鎮離開,一直到現在,我始終覺得有一雙眼睛在背後盯著我,起初我以為是不良人,可後來我發現不是。」

  「在海洲淪陷之後,我以為是方士,亦或者其他的修行體系,可是我慢慢的發現都不是,我曾經試探過身邊所有人,雖然他們都或多或少有直接的目的,可我很確定,他們並不是盯著我的人,直到現在,我才確定,那個一直盯著我的人是你,武朝!」

  在說完這番話的時候,許一凡已經站在了武朝面前,兩個人相隔不到一米,如此近的距離,以武朝的境界,殺死許一凡輕而易舉,然而,剛才還聲色俱厲的武朝,卻並沒有動手的意思,他只是靜靜的看著許一凡。

  武朝沒有動手,看向許一凡的眼神也很欣慰,似乎對許一凡能說出這些,讓他覺得很不錯,這是一種長輩看待晚輩的眼神。

  見武朝不說話,許一凡盯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開口問道:「你跟孫瞎子到底是什麼關係?孫瞎子到底是什麼人?他是不是沒有死?」

  面對許一凡的詢問,或者說是質問,武朝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許一凡,然後邁動腳步,從許一凡身邊走過,來到了青銅棺槨面前,看了一眼棺槨內的屍體,然後轉過身,背靠在棺槨上,再次把目光投向許一凡,笑了笑,說道:「這些問題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探究,而我已經做完了我的事兒。」

  「你做了什麼事兒?」許一凡微微蹙眉道。

  「嘿嘿......」

  武朝看著許一凡神秘一笑,繼而說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說完,武朝反手從棺槨內拔出那把匕首,朝許一凡丟去。

  許一凡見狀,並沒有伸手去接,也沒有後退,只是任由那把做工精美,一看就不是普通兵刃的匕首掉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

  武朝對此也沒有覺得意外,淡淡的說道:「麻煩你把這把匕首交給慎武那小子,算是我送給的他的禮物了,至於你......」

  說到這兒,武朝頓了頓,說道:「存放在這裡的三樣東西,你已經拿走了兩樣,也足夠了,你該走了。」

  許一凡聞言,心中一動,他進入鎮武閣之後,拿到的東西不多,除了六樓的那條龍之外,只有七樓的伐天三十六劍,除此之外,也就被冥龍手賤抱走的那顆鑽石了,可武朝卻說他只拿走了兩樣東西,那第三樣東西又是什麼?

  想到這兒,許一凡就問道:「還有一樣東西呢?」

  武朝似笑非笑的看著許一凡,笑罵道:「小傢伙,還挺貪心。」

  「還有一樣東西,在二十年前就被人取走了。」

  「被人取走了?夢流煙?」

  武朝點點頭。

  「那是什麼東西?」

  「如果你以後看到它了,就會知道的。」

  許一凡眉頭緊蹙,而武朝卻已經站直身體,徑直朝外面走去,然後沿著樓梯開始登樓,一邊走一邊說道:「小子,你該走了,如果你再不走的話,就走不了了。」

  「那你呢?」許一凡下意識問道。

  「我?」武朝聞言,腳步微微一頓,然後繼續登樓,說道:「我該去我該去的地方。」

  許一凡聞言,還想在說些什麼,可武朝接下來的一句話,讓許一凡臉色大變。

  「忘記告訴你了,李承政帶人來到了這裡,另外,西域的鐵氂牛軍團也追擊過來了,他們現在正在跟妖獸群大混戰呢,估計人死的差不多了,你是隨我去九樓呢,還是去救他們呢?」

  「九樓有什麼?」

  然而,武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因為他已經消失在樓梯之上,而許一凡等了片刻,確定武朝真的走遠之後,他才轉過身,從地上把那把匕首撿起來。

  在匕首的旁邊,不知何時多了幾樣東西,一本書,一支毛筆,還有那盞油燈。

  書並不是許一凡之前留在馬氏一族內的書,而是一本秘籍,這本身許一凡也不陌生,正是東海城黑木崖大戰的起因——天武寶典。

  看到這本書,許一凡的表情是無比震驚的,當初黑木崖一戰,出現的高手不少,牽扯的勢力繁多,就為了這本天武寶典。

  在黑木崖大戰之後,許一凡得知,天武寶典並沒有被斷龍閣的人帶走,因為擁有天武寶典的寇嘉澍被不良人救走了,也就是說,這本秘籍應該在不良人手中才對,可現如今卻出現這裡,許一凡如何不震驚?

  相對於天武寶典,另外兩樣東西就普通的多了,那支毛筆是方才武朝拿在手裡的武器,不知為何,他把這東西也留給了許一凡,而那盞油燈怎麼看,就是一盞普通的油燈,不過,武朝既然把它留給許一凡,應該是有深意的。

  拿起這幾樣東西,許一凡轉過頭看了一眼樓梯的方向,又轉過頭看了看青銅棺槨,猶豫一番,他還是選擇拿著東西,朝樓下走去。

  就在許一凡沿著樓梯朝下走的時候,身後傳來的斷裂聲,他聞聲看過去,發現身後的樓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斷裂了,而且其斷裂的速度非常快,這讓許一凡來不及思考什麼,連忙朝樓下奔去。

  在樓梯出現斷裂的時候,整棟樓都開始搖晃起來,似乎這棟樓即將要倒塌一般。

  已經來到一樓的許一凡,看到這一幕,第一時間想到的,肯定是武朝去到了九樓,觸動了什麼機關,才會發生這一幕的,想到這兒,許一凡又想到武朝在臨走前說的哪些話,他頓時明白,這棟鎮武閣估計要成為過去式了。

  來不及多想什麼,許一凡就來到了入口處,而入口處此時已經打開了一道縫隙,許一凡輕輕一推,門就應聲打開了,然後,他就看到外面正在交戰的幾方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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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許一凡帶著東西離開鎮武閣的時候,武朝出現在了九樓。

  這是極度封閉的房間,房間內漆黑一片,只有在角落的位置,有一盞油燈亮著,微弱的燭光照亮著房間,可即便有油燈的存在,整個房間還是異常的昏暗。

  此時,房間內有三個人,除了剛剛上來的武朝,還有一男一女。

  男人背對著武朝,聲音平緩的說道:「東西都給他了?」

  「嗯,都給了。」

  「他現在的身手如何?」

  「五品中期水平。」武朝說道。

  「才五品?」

  男人似乎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麼。

  一陣沉默之後,武朝主動問道:「為何要讓我告訴他那些事情,以他現在的境界,還不足以知曉這些事情。」

  「早一點兒告訴他,晚一點兒告訴他,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已經成長起來了,這就已經足夠了。」男人淡淡的說道。

  「既然如此,那為何不把那東西也交給他呢?」

  武朝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看向地上的一個木匣子,匣子不大,看起來像是一個劍匣,上面沒有絲毫的花紋,古樸而簡約,不知道裡面放著什麼東西。

  面對武朝的詢問,男人微微轉頭,反問道:「你覺得現在的他,拿得起這東西嗎?」

  武朝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在一陣沉默之後,武朝開口道:「此間事了,我要去一趟海外。」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頭,算是答應了此事兒。

  武朝見男人同意了,他就轉過頭,看向那名始終不曾言語的女人,問道:「你呢?想好去哪了嗎?」

  女人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武朝對此也沒有感到意外,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男人,抱拳道:「我先行一步。」

  說完這句話,武朝就走向黑暗當中,然後他就消失不見了。

  在武朝走後,女人也站起身,走向了另一處黑暗,只是,在臨走前,女人看了男人一眼,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男人也不等女人開口,直接說道:「有我在,他便無事。」

  女人微微點頭,不再說什麼,轉身就走。

  很快,女人也消失不見,整個房間內,只剩下男人一個人。

  這個時候,男人才緩緩地轉過身,那張蒼老臉在油燈的照耀下,緩緩顯露出來,如果許一凡在此的話,一定會目瞪口呆,因為他認識這個男人。

  男人在轉過身之後,從地上拿起木匣子,顫顫巍巍的站起身,看向塔樓外面,喃喃道:「小子,以後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說完這句話,男人拎著木匣子,走入黑暗之中,而隨著他的離開,那張油燈突然熄滅,整個房間徹底陷入黑暗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