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是冥王之子的事情,許一凡是半信半疑的,或者說,他是無所謂的,就像當初李嗣源說他叛將之子的時候,面對俠義軍的效忠,許一凡也是這種態度。
許一凡很功利,對於他而言,只要是能為己所用的人和力量,他都是抱著韓信點兵,多多益善的想法,因此,在馬?想要跟著他出世的時候,許一凡並沒有拒絕。
馬氏一脈人口雖然不多,可是,他們卻擁有著近十萬匹馬,雖然,其中能充當戰馬的只是一部分,可這也足夠武裝一個騎兵軍團了,最重要的是,許一凡還在這裡看到了不少狗熊、大猩猩、老虎,這些在山林當中,是一方霸主的存在,也不知道馬?他們是如何馴服的。
對此,許一凡雖然好奇,卻並沒有多問什麼,一個能夠在深山之中繁衍生息數千年的種族,肯定有自己的一套生存規則,對於他們是如何馴服這些野獸的,許一凡不感興趣,只要這些東西能為己所用就可以了。
秦山深處,之所以有這麼多馬匹,主要是因為馬氏一族在這裡發現了一個天然的馬場,經過無數代人的不斷開闢,形成了一個超大的馬場,這才有了如此規模,而青山城非常出名的青馬,有一部分就是出自這裡,這也算是雙方交易的一部分。
在了解了馬氏一族的歷史之後,許一凡也簡單的說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對於許一凡是大炎人的事情,馬?並沒有太過於意外,或者說,他並沒有許一凡想像的那麼在意,或許這跟許一凡是冥王之子有關。
既然決定出世,那自然是需要準備的,而馬?在跟許一凡商議一番之後,就決定三天之後,帶著大部分族人離開這裡,翻越秦山,直奔康城。
之所以是大部分人跟著許一凡離開,是因為剩下的一部分人,已經時日無多了,他們看起來和正常無異,可已經是行將就木之人,不適合長途跋涉,留著這裡等死,是他們唯一的選擇,而且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許一凡初步統計了一下,馬氏一族全族加起來有三萬三千餘人,而能夠跟許一凡離開的,也就三萬餘人,剩下的近三千人,他們選擇了留下,對於這個選擇,許一凡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地看著。
在馬?召集族人,宣布要跟隨冥王之子,離開這裡的時候,他們表現的並沒有想像當中的悲傷,反而很興奮,許一凡從他們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神當中,看到了一絲絲光明,那道亮光很淡,卻很炙熱,許一凡知道,那道光叫做希望。
夜幕降臨,許一凡起身離開了篝火旁,爬上了一座不知名的小山,站在山巔,仰起頭,放眼望去,看到的是一輪上弦月,還有那忽閃忽閃的星星。
「唉......」
站立良久,許一凡突然嘆息一聲。
跟著過來的夔夏,聞聲之後,看著許一凡那張與年齡不符的成熟的臉龐,下意識的問道:「公子為何嘆息?」
許一凡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夔夏,你說我帶他們出世,真的合適嗎?」
夔夏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說道:「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這是他們的選擇,跟公子無關。」
「是嗎?」
「是的。」
許一凡默然。
夔夏說的沒錯,這是馬氏一族自己的選擇,可是,許一凡知道,如果沒有他的到來,如果他沒有帶著那塊鬼符,馬氏一族不可能出世的,至少,不會選擇跟著他一起出世。
馬氏一族在秦山深處生活了很多很多年,對這裡的一切都無比的熟悉,數千年過去了,王朝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個,可他們依舊堅守在這裡,為的是什麼?
只是為了得到冥王的原諒,再次得到冥王的召喚,這是一種很可悲的選擇,卻又無可奈何的選擇。
一個三十萬人的族群,現如今卻僅剩不到十分之一,在這無盡的歲月當中,馬氏一族到底經歷了什麼,承受了多少苦難,外人很難感同身受,唯有他們自己冷暖自知。
看著夜幕,許一凡沒來由的想起了一句話:「活著很重要!我們是很辛苦很辛苦......甚至是拼了命才能夠繼續在這個世界上活著,既然我們這麼辛苦才活下來,那我們就不要輕易去死。」
以前,許一凡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覺得那是閒人的無病呻-吟,畢竟,在上輩子的時候,許一凡是身處一個和平年代,許一凡的父母對其雖然不甚在意,完全是處於一種極度散養的狀態下,可許一凡從來不用為了衣食住行,這些瑣碎的小事兒而操心。
哪怕他後來成為了僱傭兵,生活雖然不易,卻也沒有想像的那麼不容易,那時候,許一凡想到最多的是如何去死,而不是如何活著。
當他死過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許一凡才發現,原來活著有時候比死去更有意義,而許一凡感觸最深的,還是他來到西北之後。
在穿過玉門關,看到西北那些貧苦的百姓的時候,他們的日子過的很苦很苦,可為了活著,他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努力著,掙扎著,儘管這樣會死很多人,日子只會過的更苦,可是,他們依舊選擇了活著。
西北的信天游,歌聲是那麼的粗礦嘹亮,卻又那麼的心酸,讓人聞之落淚,然而,他們唱信天游,並不是為了博取他人的眼淚、憐憫和施捨,他們始終堅信,他們可以活下去,不但他們自己能活,他們的後人也能活。
在弓月城的時候,看到那些衣衫襤褸,甚至是衣不蔽體的石族人的時候,一個能在塔撒哈沙漠生存數千年的種族,他們為了活著,不斷的拼命,哪怕是死再多的人,哪怕是面對許一凡近乎苛刻的條件,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答應。
為何?
因為他們想要活著。
再看看現如今的馬氏一族,儘管他們生活的很苦,是被冥王遺棄的子民,可是,他們已經堅信冥王會重新接納他們的,冥王會再次召喚他們的。
許一凡又想起了他在殘陽穀一戰之後,跟許凱歌見面之後,他對自己說的一番話。
「你活著,會有很多人死去,可為了讓你活著,很多人已經死了,將來只會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可那麼多人慷慨赴死,你又有什麼資格不活下去呢?」
許一凡不喜歡這種被人寄予厚望的感覺,太累,太苦,太讓人窒息了,他還是喜歡初到這個世界,跟著孫瞎子住墳冢,擺攤算命忽悠人的日子,胸無大志說的就是那個時候的他,可許一凡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好,也沒覺得那樣做,有什麼不對的,然而,生活不是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
孫瞎子不在了,慕兒也離開了,許一凡也走出了小鎮,開始了他的征途。
從許一凡走出小鎮的那一刻,或者說,在孫瞎子把那本無字天書交給他的時候,許一凡的命運就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孫瞎子對他寄予厚望,東海城有很多人對他寄予厚望,俠義軍生死相托,言午堂唯命是從,哪怕是到了西北這邊,也有很多人對他寄予希望。
仿佛他每走一步,每遇到一個人,他身上的責任和負擔就沉重一份,儘管很多選擇追隨他的人,都沒想過得到什麼回報,甚至很多人連自己為何而死,都不甚清楚,可能他們只是為了一頓飽飯,可能他們只是為了一份知遇之恩,也可能他們只是為了一個奇怪的命令,於是,他們選擇了去死。
不知道是夜晚太冷,還是這段時間的征戰太累,站在山巔的許一凡,這一刻,他那挺拔的脊樑開始彎曲,變得佝僂起來,這種本應該出現在上了年紀老人身上的老態,卻出現在一個才十五歲的少年身上,是那麼的突兀,那麼的不和諧。
許一凡在帶著奴隸軍,去往西域的時候,他心裡很清楚,那支耗費他無數心血的軍隊,可能會全軍覆沒,可沒人有怨言,也沒人有意見。
許一凡不是一個嗜殺之人,可他在很多時候,表現的比任何人都要嗜血,又在很多不該心存仁慈的時候,選擇了仁慈,為了保全奴隸軍、俠義軍還有不良人諜子,許一凡選擇了分兵,其實,作為一個將領而言,他這麼做是很愚蠢的,可他依舊選擇了這麼做。
現如今,許一凡即將帶領著馬氏一族出世,未來是什麼樣子,許一凡不清楚,但是他知道,那註定是屍山血海,會有很多人死在未來的征戰當中。
許一凡有多少筋骨脊樑,可以背負起這麼多人的生死?
夔夏說,這是他們的選擇,跟自己無關,然而,真的無關嗎?
許一凡的每一個決定,都影響著很多人的生死,每一個數字,就代表著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都是好不容易,很辛苦,很辛苦才活下來的,卻因為自己,他們可能會死,許一凡承擔的起嗎?
亂世已起,天劫將至,這個世界變得混亂起來,是因為自己的到來嗎?還是說,他的到來,註定要做些什麼?
看著沉默的許一凡,感受著這個少年身上流露出的深深悲哀,夔夏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當然,他也很難明白。
一夜無眠。
許一凡獨自一人在山巔枯坐一夜,他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最終他決定,也許他該做點真正有意義的事情,真正該做的事情,比如不再是一個人苟活,而是帶著那些拼了命也想活下來的人,一起苟活。
而想要苟活下去,註定沒有那麼容易,既如此,那便抗爭吧,用鮮血和屍體作為代價,去證明些什麼。
當東方泛起魚肚白,當第一縷陽光鋪灑在這個少年身上的時候,他那原本彎曲佝僂的身軀,驟然挺直,晨風拂過臉頰,吹散了他那一頭黑髮,整個人看起來戰意盎然。
「如若要戰,那便戰吧!」
這是許一凡在走下山巔,隨風傳來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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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營地之後,許一凡開始正式接管這支軍隊的具體事務,他根據自己的經驗,還有馬?、夔夏等人的意見,對這支軍隊進行了整頓。
這支三萬餘人的軍隊,許一凡根據他們各自的長處,按照軍隊的制度,進行了編制和調整,既然他們選擇成為軍人,那就該有一個軍人的樣子。
許一凡在整頓大軍的時候,讓夔夏從他們原先的隊伍當中,挑選一些人,再從秦人這裡挑選一些人,組成一支斥候,率先離開,打前站,進行探路。
對於秦山這裡的情況,許一凡不擔心,有長期居住在此的秦人,危險雖然有,可應對起來卻很容易,他現在想要弄清楚的是秦山之外,炎軍和西域聯軍的作戰情況。
兩天後。
大軍整頓完畢,其實,也沒有什麼可整頓的,秦人雖然裝備很差,造型也很怪異,可是,他們本身就有制度存在,而且這種制度,跟軍隊的制度沒有太大的區別,很多事情,無需整頓,就自然形成。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許一凡他們開拔,帶著這三萬人,開始朝著秦山之外而去,而在秦山之外,等待他們的到底是什麼,沒人知道,然而,這重要嗎?
好像很重要,可好像又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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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軍中軍大帳。
以殷元魁為首的一眾將領,此刻臉色都格外的凝重與陰沉,這一切都因為鐵氂牛軍團。
前幾日,隨著鐵氂牛軍團的出現,原本勢均力敵的雙方,勝負的天秤,逐漸出現傾斜,鐵氂牛堪稱戰場上的絞肉機,其所過之處,往往都是屍橫遍野,根本沒有存活的可能性。
為了應對鐵氂牛,殷元魁先是動用了重甲兵,而結果和他預想的一樣,在殷元魁出動重甲兵的時候,法阿和尚也啟動了重甲兵,原本重甲對重甲,還占據一絲上風的炎軍,在鐵氂牛的肆虐之下,淪落到被屠殺的份兒。
殷元魁在嘗試了一次之後,就果斷的把重甲兵撤了下來。
在這之後,殷元魁又說動古沫汐,讓她出動獸軍去作戰,而結果也是差不多,大量的獸軍慘死其中,雙方根本不在一個階層,而古沫汐在嘗試了兩次之後,獸軍損失不少,就果斷的選擇了撤離。
兩次嘗試,都沒能阻擋、破解對方的鐵氂牛,殷元魁不得不出動了死灰營。
然而,當死灰營戰士走上戰場,亮出死灰營的軍旗的時候,鐵氂牛軍團居然直接選擇了撤退,根本不給死灰營戰士機會,而且法阿和尚第一時間出動了大量的囚犯軍,還有蟻軍,打算用人海戰術,用人命去搏殺這些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為人的死灰營戰士。
數次改變戰術都失利的情況下,殷元魁不得不另想他法。
在鐵氂牛軍團出現之後,殷元魁他們發現,鐵氂牛軍團的戰力固然恐怖,殺傷力固然強大,可他們也有一個很大的弱點,糧草消耗是重甲兵的兩倍,是其他兵團的三倍還多。
這個細節,頓時引起了殷元魁的重視。
「給我五千人馬,我去斷了他們的糧草。」還是童真率先沉默,開口說道。
眾人聞言,都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這位獨臂將軍,然後,又把目光投向殷元魁,想聽聽殷元魁的想法。
殷元魁並沒有急著給出答案,而是看向其他人,問道:「你們怎麼看?」
秦之豹想了想,皺著眉頭說道:「此事,我們能想到,法阿和尚不可能想不到,想必西域聯軍的後方,肯定有重兵把守,想奇襲糧道,恐怕很難。」
殷元魁聞言,點點頭。
秦之豹說的沒錯,鐵氂牛如此明顯的破綻,根本無法隱藏,而法阿和尚也沒想隱藏,敵人越是不隱藏,越說明他們早有應對之法,在炎軍這邊想著如何奇襲糧道的時候,說不定對方早就以此為餌,設下了圈套,就等著炎軍主動跳進去、
「另外......」
秦之豹說到這,停頓了一下,面露苦澀道:「前段時間,許參將在西域後方搞得動靜太大了,糧道過長,是西域聯軍的短板,有了之前的教訓,他們已經高度重視起來,想襲擊糧道很難,非常難。」
童真聞言,眉頭一挑,不滿的說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這麼幹等著,眼睜睜的看著將士們去送死?按我說,想那麼沒用的作甚,給我五千人,我保證能截斷他們的糧道。」
秦之豹聽完,卻看著童真問道:「就算童將軍截斷了糧道,可我們依舊沒有破解鐵氂牛的辦法,如果不想出一個破解之法,截斷糧道只能治標,無法治本,對我軍還是不利。」
「那你說怎麼辦?」童真怒視著秦之豹,氣沖沖的說道。
面對童真的質問,秦之豹選擇了沉默,顯然,他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大帳之內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寂靜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