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月城和北宛城的距離不算遠,卻也不算近,因此,北宛城外發生的一切,很快就傳回了弓月城,昨晚的那場廝殺,或者說混戰,受到影響的不單單是西域,還有很多人,比如秦之豹,比如石族,比如許一凡。閱讀
石族得到消息的同時,許一凡也得到了消息,在初聞這個消息,或者說這個結果的時候,許一凡也是愣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公子,你沒事兒吧?」慕容濉難得關切的問道。
站在城頭,盯著塔撒哈沙漠看了很久的許一凡,緩緩地回過神來,苦笑著搖搖頭,感嘆道:「看來,我低估了我們這位大帥,也低估了燕王啊。」
「.......」
慕容濉無言以對,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件事了。
相對於許一凡的震驚,慕容濉卻並沒有感到太多的意外,殷元魁這麼做才是他認識的殷元魁,之前的殷元魁也太不殷元魁了。
在沙漠軍驟現的時候,許一凡想的最多的,還是看能不能把石族收為己用,畢竟,石族是天生的戰士,而殷元魁想的則比許一凡更遠,更多,他要的是康德的人頭。
想要的東西不一樣,結果自然不一樣,而採取的方法也不一樣。
許一凡帶著五千人,前去馳援北宛城,他自己則來到了弓月城,可在許一凡帶兵離開之後,殷元魁就讓秦之豹率領八千精銳,去截殺康德,這可謂是一場豪賭。
賭贏了,自然是取下了康德的首級,重創西域聯軍,再次拖延了西域聯軍攻城的步伐,給六國十八城的百姓遷徙爭取了更多的時間,至於說代價,自然是秦之豹的那八千人有去無回。
賭輸了,那也沒什麼好說的,康德沒死,西征軍還損失一員大將,秦之豹和他的八千人肯定會吃的灰都不剩一點兒,可謂是千里送人頭,禮輕情意重,康德白得一份功勞不說,還會笑話殷元魁愚蠢。
看似這場豪賭的關鍵點在秦之豹身上,其實,真正的關鍵點在許一凡這邊,這一點兒,從秦之豹截殺康德的路線,就可見一二。
秦之豹進攻的方向,正是康德退往西域的路線,不管秦之豹成功與否,康德都註定無法退回西域,只能在西征軍統轄的範圍內活動,西方有秦之豹,南方有康城,北方有弓月城,東方有許凱歌,完全可以圍而殲之。
如果說康德率領的五萬人攻打北宛城,是一支深入敵營的孤軍的話,那麼前去截殺康德的八千人,何嘗不是一支孤軍,稍有不慎,就全軍覆沒,秦之豹唯一的後援,就是啥也不知道的許一凡的五千人。
想到這些,許一凡才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他帶的這五千人,主要的目的不是馳援許凱歌,而是留作後手,針對康德的,只是,等許一凡想明白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康德已然授首。
對於這次擊殺康德的代價,許一凡覺得還是可以接受的,近一萬人,不但拼死了對方的近兩萬人,主要還弄死了康德,怎麼看都是賺的,少了一個康德,接下來西征軍可以少死很多很多人,而這才是統兵之人該有的眼界和魄力。
說實話,許一凡很佩服殷元魁,從他進入康城到現在,殷元魁作為一軍大帥,除了在一些大事上一言決之之外,剩餘的很多事情,都是群策群力,沒有什麼亮眼的表現,難免會讓人看低此人,覺得殷元魁這個大將軍有些名不副實,然而,這一次,殷元魁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的軍事才能。
當然,這不過是殷元魁軍事才能的冰山一角而已,其真正的殺手鐧和魄力還在後面。
康德已經成為了過去式,一個死人自然已經構不成威脅了,而現在北宛城外,真正的威脅不在於石族的沙漠軍,而是許凱歌。
在馳援許凱歌的時候,許一凡就嚴重的懷疑過此人,所以他讓殷氹和秦賦在抵達北宛城之後,只是選擇潛伏,並沒有主動暴露位置,更不讓他們進城,可當得知許凱歌真的有問題之後,許一凡還是有些唏噓的。
許凱歌所在的許氏一脈,是近些年,驟然走向高位的大家族之一,未來是一片光明,不管這次西征的結果如何,許凱歌只要活著,以他在西北這邊立下的軍功,回到京城肯定會扶搖直上,成為大炎王朝未來的中流砥柱之一,許一凡想不通許凱歌為何要這個時候,選擇這麼做。
許一凡是一個危機感很強的人,在得知了北宛城外發生的一切之後,他就明白,許凱歌是衝著自己來的,或者說,在很早之前針對自己的,不是童真,而是許凱歌。
有些事兒,之前想不通,看不透,是因為初來乍到,很多東西都看的不是很清楚,在岩門鎮遭遇的那場襲殺,許一凡很早之前就明白,能夠在距離康城如此之近的地方,還會知道自己行蹤路線,並且可以毫無徵兆出現在岩門鎮的刺客,如果沒有西征軍內部人的幫助,是不可能做的。
知道西征軍當中有人想至他於死地,可許一凡始終沒有找出這個人,現在答案自己就出現了,此人就是許凱歌,也只有他才能做到這一切,畢竟,在西征軍一眾高級將領當中,除了殷元魁這個大帥,還有李承政這個監軍之外,也只有許凱歌和童真這幾個人了。
許凱歌針對自己的原因不得而知,但是,眼下許一凡面臨的危機是實打實的,許凱歌既然做出了選擇,肯定不會在躊躇什麼,如果他是許凱歌的話,肯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吃掉北宛城外的兵馬,徹底切斷許一凡和西征軍的聯繫。
許一凡想到了這些,慕容濉自然也想到了這些,於是,他看向許一凡,問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該走了。」
「走?」
聞聽此言,許一凡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搖搖頭,說道:「走去哪?」
「當然是回康城。」
許一凡再次搖搖頭,說道:「康城我們是回不去了,如果我是許凱歌的話,肯定會在弓月城去往康城的路上進行埋伏的,說不定,他就等著我回康城呢。」
慕容濉聞言默然。
許凱歌作為西征軍的副將,其軍事才能肯定不是什麼泛泛之輩,慕容濉能想到回康城,許凱歌不可能想不到,他肯定在做出選擇的第一時間,就安排了人馬埋伏在了許一凡退回康城的必經之路上,只要許一凡敢回康城,那他就敢伏殺許一凡,這是不用想的事情。
「那我們就待在弓月城?」慕容濉又問道。
許一凡想了想,搖搖頭,說道:「他不會讓我繼續待在弓月城的。」
「嗯?」
見慕容濉似有不解,許一凡就解釋道:「別忘了,北宛城外還有八千沙漠軍,那可是石族大部分的青壯男子,如果他們死在了北宛城外,你說石族會把這筆帳算在誰身上?」
「當然是我們西征軍了。」慕容濉下意識的回道。
許一凡點點頭,說道:「對於石族而言,他們可不管許凱歌跟我們是不是一夥的,只要沙漠軍死在了北宛城外,不說全軍覆沒,只要遭受重創,西征軍就是石族的敵人,而我這個傻乎乎,跑到人家家裡的傢伙,就會首當其衝,成為眾矢之的。」
說完這番話之後,許一凡眯起眼睛,語氣低沉的說道:「如果我是許凱歌,與其直接派人殺死我,不如借刀殺人,如此一來,他也不會背上坑殺同僚的罵名。」
「有這個必要嗎?」慕容濉皺眉不已道。
「呵呵......」
許一凡輕笑兩聲,幽幽的說道:「當然有必要了,不管許凱歌為何這麼做,他現在既沒有投靠西域,又沒有起兵造反,就算是昨晚北宛城外發生的戰事,他也只是袖手旁觀而已,這些事情都可以找理由搪塞過去的,而且這裡是邊關,不是京城。」
「戰場上,瞬息萬變,死人是正常的事情,不死人才不正常呢,大帥讓秦之豹去截殺康德,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秦之豹的準備,而我前來馳援許凱歌,遭到了沙漠軍的反殺,也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況,我還是脫離了大部隊,私自來到弓月城,這本身就是兵家大忌,一場混戰之後,我死在了弓月城,死在了石族人手裡,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人死了,之前很重要的東西,就變得不重要了,相對於一個死人,活著的人才更有意義。」
說完這番話,許一凡轉過頭,看著慕容濉,笑著說道:「你信不信,只要我死了,不管是死在了石族人手裡,還是死在了許凱歌手裡,到了最後,我的死也只會成為塘報上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名字,在朝堂之上,不管是殷元魁,還是其他將領,就算知道我是怎麼死的,他們也會選擇緘默的。」
聞聽此言,慕容濉默然,他眼神複雜的看著許一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許一凡說的沒錯,不管許一凡是誰,不管他之前為西征軍做了什麼,不管他曾經立下了多麼大的功勞,如果他活著去往京城,自然是論功行賞,可是,一旦他死了,也不過是塘報上一個陣亡將士的名字而已,至於他之前立下的功勞,自然有人拿到手,成為他們晉升的資本,至於許一凡嘛,一個死人,一個本就該死之人,死了就死了,沒有幾個人願意去為他說話的。
官場向來如此,不單單是朝堂之上講究一個人走茶涼,軍伍之中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沉默良久,慕容濉看著許一凡,問道:「難道我們就此坐以待斃不成?」
許一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突然轉移了話題。
轉過頭,定定的看著慕容濉,開口問道:「我不是許淳的兒子對嗎?」
「啊?!」
慕容濉聞言,頓時一愣,臉色微變,瞳孔緊縮,似乎是被許一凡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懵了,只是,這種表情變化一閃而逝,很快,慕容濉就恢復正常,看著許一凡,反問道:「你為什麼這麼問?」
許一凡沒有理會慕容濉的反問,依舊定定的看著慕容濉,繼續問道:「你就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慕容濉下意識的抿了抿嘴唇,深深地看了一眼許一凡,然後轉移視線,看向別處,輕聲道:「你是不是許淳的兒子,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
「你知道。」許一凡無比篤定的說道。
「你為何確定我知道呢?」
慕容濉還是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見慕容濉轉移視線,許一凡也不在看著他,重新轉過頭,把目光再次落在一望無際的塔撒哈沙漠當中,幽幽的說道:「你是宗人府的人吧,如果我是許淳的兒子,堂堂宗人府的人,何必屈尊給我一個叛將之子當護衛呢。」
慕容濉的瞳孔再次緊縮了一下,他轉過頭,看著許一凡的側臉,問道:「我是宗人府的人,我怎麼不知道呢?」
許一凡轉過頭,瞥了一眼慕容濉的眼睛,那張臉還是沒有什麼表情變化,果然是京城來的人,養氣功夫一流,不過,許一凡的目光並沒有在慕容濉臉上停留多久,而是目光下移,最終落在了慕容濉腰間。
在慕容濉腰間,懸掛著一塊漢白玉的腰牌,如果是尋常人看到這塊腰牌,只會以為那只是一塊裝飾品,但是,許一凡卻知道,那不是裝飾品,而是某種身份的象徵。
慕容濉順著許一凡的目光,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腰牌,瞬間明悟,頓時苦笑起來。
「我以為你沒有注意到呢。」慕容濉有些沮喪的說道。
許一凡收回目光,也不去看慕容濉,淡淡的說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你腰間的玉牌,起初,我也以為那只是一塊普通的牌子而已,後來,我覺得那塊玉牌肯定不是普通的玉牌。」
「哦?那你覺得這是什麼玉牌?」慕容濉反問道。
「宗人府的一等腰牌,能持有此牌的人少之又少,尋常人是不知道的,就算是京城的很多官員,都不曾見到過,就算見到了,也不會留意的。」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好像沒去過京城吧,難不成是從書上看到的,好像書上沒有相關的記載。」
「呵呵......」
許一凡神秘一笑,問道:「還記得之前在康城的守城戰嗎?」
「當然。」
「那你應該也知道,就是否堅守第一道城牆,我跟童真將軍產生了分歧,因此打了個賭,你應該知道吧?」
慕容濉點點頭,他一臉疑惑的看著許一凡,不明白許一凡這個時候說起這個,到底是什麼意思。
許一凡也沒有繼續賣關子,直接給出答案:「當初,我跟童真打賭,若我能堅守城牆不失三日,童真要幫我做一件事。」
慕容濉初聽,還是一愣,不過,很快他就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一變,看著許一凡,嘴唇囁嚅了半天,才說道:「你讓童真做的那件事......」
不等慕容濉說完,許一凡就點點頭,說道:「沒錯,就是調查那塊玉牌。」
說到這兒,許一凡看著慕容濉,似笑非笑的說道:「很不湊巧的是,當年陛下御駕親征,就有懸掛一等宗人府腰牌的人出現,而童真的父親又恰好看到,知道這塊玉牌代表著什麼,所以......」
許一凡沒有繼續說下去了,也無需多說什麼了,一切都已明了。
慕容濉表情複雜的看著許一凡,久久無言。
良久之後,他才嘆了口氣,自嘲道:「我自以為已經足夠小心謹慎了,沒想到還是被你小子發現了。」
說完這句話,慕容濉取下腰間的玉牌,放在手心把玩著,喃喃道:「之所以佩戴著這塊玉牌,就是為了方便行事,因為見過這塊玉牌的人少之又少,我想應該不會出問題,沒想到,最後還是出了問題,唉......」
又是一聲深深地嘆息。
許一凡卻置若罔聞,他看著慕容濉,說道:「現在,你該回答我的問題了吧,我的身世到底是什麼?」
慕容濉深深地看了一眼許一凡,沉吟片刻,這才開口說道:「你猜的沒錯,你不是許淳的兒子,至少,我們覺得你不是。」
「那我是誰的兒子?叛王李建業的兒子,還是失蹤多年的大皇子?」許一凡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追問道。
慕容濉挑了挑眉頭,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我也不清楚。」
「嗯?」
這一次輪到許一凡疑惑了。
慕容濉繼續說道:「關於你的身世,我真的不清楚,不然,我也不會來康城,至於你到底是李建業的兒子,還是陛下的兒子,我也說不準,不過,你肯定不是許淳的兒子。」
「為何篤定我不是許淳的兒子?」許一凡問道。
「因為許淳的兒子早就找到了。」
「在哪?」
慕容濉轉過頭,看著許一凡,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不知道是他也不知道在哪,還是不能說。
許一凡見狀,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陷入了沉默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