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旅館(二)

  不完整的統計表明,在十九世紀上半葉,許多城市中的丑國人居住在旅館裡或供膳食的寄宿處。【記住本站域名】

  在西部的新興城市中,特別是在那些決定生活基調的中產階級主要公民中,情況尤其如此。

  英國的女權主義者,博迪雄夫人在十九世紀五十年代後期說,丑國的每一個大鎮都有可以容納幾百人的五六個大旅館和供膳食的寄宿處,有的地方甚至有二十個或更多。

  她說,大多數是全家長住旅館的人。

  例如,在1844年的芝加哥,城市人名地址錄中所列入的人中,大約每六人中就有一人居住在旅館裡;

  大約每四人中就有一人住在供膳食的寄宿處或與僱主住在一起。

  除了已婚的年輕丑國人的遷移習慣之外,另一個顯而易見的解釋是在這些新拓居地的人口中,男人占壓倒多數,缺少婦女去組成家庭。

  丑國還有一種特殊情況也促使中產階級居住旅館,這就是家庭傭人少和工錢高,這是所謂丑國夢的一個副產品。

  但後來人們都知道,那個夢不過是人為虛構的一場通話,聽起來比安徒生童話還美妙。

  一位英國旅遊者在十九世紀五十年代中期說,一個愛爾蘭廚師或女傭在丑國是一件昂貴的奢侈品。

  「她堅持要當家作主,本地出生的丑國人就更貴一等,並且也更跋扈。

  在這種情況下,這些十七八歲的丑國主婦自然要尋找聖尼古拉斯或聖查爾斯或不管別的聖什麼的可能庇護的、以每天兩個半美元的費用,在旅館中金碧輝煌的大廳里逃避這種家庭暴政。」

  但是,博迪雄夫人說,旅館中的無所事事的生活使女性的品質退化了。

  她把丑國旅館中的「太太小姐們」和她所見到的東方閨閣中的婦女相比。

  「東方的婦女整日價梳妝打扮,以取悅於一個老爺或主人;西方的這些婦女則取悅於天下所有的老爺」。

  任何經常光顧旅館的人很快就發覺舊世界的許多差別在丑國都消失了。

  歐洲中產階級把一人獨居,或只與家屬或少數知交共處的權利視為賞心樂事,把這種權利看作是在文明社會中具有地位的一個標誌。

  但是,到西部去旅行的人發現自己和普通士兵、農民、工人、卡車司機、律師、醫生、牧師、銀行家、法官或將軍這些形形色色的人在同一張桌上吃飯,並被要求和這些人一起隨便聊天。

  他很快就知道,丑國人認為希望不受干擾是一種近乎傲慢的罪惡。

  「希望清靜獨處即使不是一種過錯,也是一種怠慢,它即使沒有表現出來,別人也肯定會感覺到的。

  你可能在許多方面犯罪和惡劣,但在丑國社會的寬容環境中卻可以得到充分的寬宏大量的原諒;

  但希望不受干擾這種過失卻是絕對不能得到原諒的。」

  1827—1828年曾在這個國家旅行的巴茲爾·霍爾上尉抱怨說,一人獨享的「旅館休息室」幾乎是無法得到的,甚至在最大的旅館中也是如此。

  要單獨用膳簡直是一種珍奇的奢侈,這種奢侈如不額外付費根本就無法獲得,並且通常不管出多少錢也無法辦到。

  三十五年之後,安東尼·特羅洛普抱著懷念的心情回憶起在一家英國客棧中美極了的清靜獨處的奢侈——一個人用的茶,一個人取暖的火,一個人讀的書。

  「你是在一個自由國家……但是在丑國的客棧里,你根本不能做你想做的事。

  清晨一記可怕的鑼聲打破了你的好夢,接著,大約三十分鐘之後,第二記鑼聲使你明白必須趕快去吃早飯,不管你穿沒穿上衣服。

  你當然可以繼續洗漱,再過半小時去吃早飯。

  你這樣做,沒有人會真的罵你,但正像這個國家的人所說的那樣,早飯已經『開過了』……他們毫不吝惜給你吃的喝的。

  但是,他們要讓你等上一會兒,讓你不吃不喝地干坐在那兒。

  如果你來得太晚了,你活該如此。

  因此,通常你都不會遲到。

  那樣你就成了一長排吃飯者中的一員,他們吃飯時的那種狼吞虎咽的勁頭,是怎麼讚揚也不夠的。」

  丑國的旅館是丑國生活的縮影。

  在倏忽無常的新興社群中,人們必須習慣於在他們萍水相逢的那些人面前居住、飲食和談話。

  這就是活生生的「丑國方式」的不折不扣的含義。

  在這個時代,如果對一個農村姑娘說,她到紐約來必須單獨吃飯,單獨在一個房間過夜,那她寧可留在家裡。

  到阿斯特旅館和兩百個衣冠楚楚的人一起吃飯,穿著禮服坐在豪華的客廳中與許許多多人為伍——這就是吸引人們進城的魅力。

  劇院比起這個來根本算不上什麼!

  到百老匯大街去,買東西和觀光都在其次——是此行主要目的的不值一提的附帶品。」

  一家旅館,或者說一個國家,如果它不是一個可以讓「穿戴和行為都還過得去的」公民們在一張公用桌子上摩肩而坐,它又有什麼用處呢?

  由於旅館生活成了生氣勃勃的丑國流動性的象徵,南部人誇口說他們「不受旅館生活的毒害和供膳食的寄宿處的苦惱」。

  旅館適合過路客人的需要,而這種過路客人在南部幾乎沒有(他們說幸好沒有)。

  在人們留在原地不動的地方,每個公民必然是個有強烈「鄉土感情」的土地擁有者。

  他在這塊土地上的固定住所使他要永遠維護他那個地區的種種習俗的感情紮下根來。

  但是,如果說「丑國方式」——新興城市中有事業心的好遷移的人們的一種生活方式——不無壞處的話,那麼它也有它的好處。

  如果說它松垮了家庭的聯繫,那麼它同時也打破了等級制度的界限。

  如果說它扼殺了私人間的親密感和個性,那麼它也加強了夥伴關係。

  在丑國,人們可能正以一種新的方式聯繫起來。

  在新興城鎮中,公民們可以在一家「大眾宮殿」的裝飾得特別華麗的大廳和酒吧間中懶洋洋地打

  發時光,但卻可能找不到一張屬於自己的床或避雨之處。

  有些「社群」設施富麗堂皇,夠得上大都市的標準,但許多私人的設施卻連鄉村水平都夠不上。

  有成就的新聞記者和旅館老闆多得驚人,而普通的木匠卻幾乎難以找到。

  在要求迅速大量建房而熟練木工很少或根本沒有的壓力下,這些新興的城鎮發明了一種新的建房方法,為未來幾十年的房屋建築了樣板。

  這個情況又一次表明,丑國的不成熟和匱乏狀態自有其預料不到的好處。

  缺少熟練的軍械工人曾經促使伊萊·惠特尼和其他一些多才多藝的新英格蘭人在沒有軍械工人的情況下找到了製造槍炮的方法。

  同樣,在新興的西部,缺乏熟練的建築工人也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好處。

  二十世紀到處可見的氣球框架式房屋,就是這些新興城鎮中的丑國人的一座未被人承認的紀念碑。

  實際上它非常簡單,是用來滿足急性子移民迫切需要住房的一種明擺著的辦法。

  多少世紀以來,英國人和其他一些生活在西歐氣候溫和地區的人一直以某種傳統方式來建造他們的木屋(或木框架的房子)。

  為了確保經久耐用,房子是建在一英尺厚的笨重木頭的堅固框架上的。

  這些框架是通過把橫樑的一端鋸成榫頭,然後裝進鄰接的橫樑的榫眼中接成的。

  在接頭上有拉力的地方,用一根木釘釘進鑽在木頭拼接處的鑽孔里,從而把各個部分固定在一起。

  這種建築法一般被認為是建造房子的唯一適當的方法。

  造這種房子要有許多技術做榫頭和挖槽溝,鑽孔和削木釘,最後,把這一切妥帖地拼起來,也需要各種工具和木匠手藝。

  甚至提一提其他方法也不啻是向整個行會表示異議。

  這種堅定不移的信仰導致了現代活動房屋的出現。

  在十七世紀,活動房屋用船漂洋過海運到遍處是原始森林的美洲,這初看起來似乎令人奇怪。

  但不論那時和現在,對於活動房屋的需求,大部分是由於需要建房的地方缺乏技術。

  直到1820年,虔誠的波士頓人由於希望讓在遙遠的夏威夷的傳教士們生活得舒適一些,運去了一幢活動房屋。

  這幢房屋的主要構件是一個巨大的砍削而成的框架,框架是拆開的,隨時可以用榫頭、榫眼和木釘重新裝配起來。

  這幢繞過合恩角、航程一萬八千英里的傳教堂的老房屋,是夏威夷島上最早的木頭建築,至今仍然坐落在檀香山的城中區。

  這種輸出房屋的方式在可以由海路直接運到的地方是可行的,但在鐵路通車之前,要通過陸路搬運就大不相同了。

  丑國西部新興城市的需求,必須有一種完全不同的解決辦法。

  在這些城市中,建造房屋的方式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

  這也是丑國其他革新所用的方法,那就是以較少的傳統技藝製造出更好的產品的方法。

  這一偉大的革新竟仍然沿用它那可笑名稱,這是十分適當的。

  這個名稱起初是用來把它那纖巧的結構和傳統房屋手工砍削的沉重厚實的結構作對比的。

  「氣球框架」是體面的建房者們最先用來稱呼它的名稱,因為這種結構輕得簡直可笑。

  他們說,一陣大風就肯定會把它吹跑。

  但是,他們所嘲笑的這種結構在幾十年內竟成了常規結構。

  進入二十世紀之後,這就是使丑國住房大發展成為可能的那種式樣。

  如果沒有這種式樣,丑國迅速發展的城市、丑國住房的高標準以及廣大的丑國郊區簡直是難以想像的。

  再說回旅館,從丑國旅館誕生到現在,幾乎一直伴隨著『酒』走到現在。

  旅館即酒館,酒館亦是旅館,二者相互依存,離開誰都不行。

  而往往與酒字沾邊的東西,就離不開混亂的秩序。

  這種一度遍布全丑的酒館式旅館,雖被視為骯髒、混亂乃至藏污納垢之地,卻也是踐行自由平等理念、最早實現種族融合的公共場所。

  18世紀,在丑國的每座城市的幾乎每個街區,都有一處公共場所,人們可以來這裡喝酒、唱歌、跳舞、進行需要打馬賽克的行為、爭論新聞、賭博、玩遊戲。

  一般來說,這裡是供男人、女人、小孩、白人、黑人、印第安人、有錢人、窮人和中產階級狂飲的地方,它就是小酒館。

  在1777年大陸會議舉行期間的每天早上,約翰·亞當斯把圓滾滾的身子塞進褲子、馬甲、木底鞋,戴著撲了粉的假髮,步履蹣跚地從位於沃爾納特街和第三大街交界的住處,步行至州議會大廈。

  一路上,他至少要路過10來個小酒館。

  在18世紀70年代的紐約,酒館密度更大,每位居民可以占據一個酒吧;在波士頓,每8戶民居就有1戶在賣酒。

  如果一天早晨,亞當斯在去締造丑國夢的路上走進一家酒館,他會發現什麼呢?

  還沒走到門口,他就應該能聽到白人正在用小提琴演奏愛爾蘭的里爾舞曲,黑人用手鼓、呱呱板和木塊敲擊出強勁的非洲節奏。

  他應該會聽到此起彼伏的、毫無顧忌的叫床聲,那是丑國最早的都市派對音樂。

  當亞當斯打開前門,有節奏的喊叫、致以回敬的喊叫、酒杯相碰和打碎的聲音、笑聲,還有不絕於耳的髒話,將把這位政治家的耳朵吵得難受。

  在這樣一間狹窄侷促、煙霧瀰漫、充滿汗臭的房間裡,亞當斯儘管身材矮小,卻會感到自己的塊頭令人不安地變大了。

  最令這位國父感到震驚的,在於他會看到白人男性和黑人男性坐在一起,他們的手指隨著音樂的節奏在長木桌上敲打著;

  他會看到白人女性與黑人男性共舞,黑人女性和白人男性共舞;

  他會看到女娼女支恬不知恥地公開兜售服務;

  他還很有可能看到酒吧後面有個女人,她不僅是賣酒的,根本就是這個地方的老闆,而樓上就是她深層服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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