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 章 怒火

  李傳真幾乎什麼也沒買,他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但是他背的竹簍里堆的東西最多。都是王氏和周氏買的東西,多到放不下,讓他幫著拿。什麼瓜果蔬菜,雞鴨魚肉,糕點小吃,看見什麼買什麼,筐子都堆不下了才擺手。

  她們啥都缺,幾乎是赤貧,這會兒有了錢,就有些控制不住的囤積物資。婉月和婉玉的竹簍也是滿滿當當。

  特意用布把幾人的竹簍都遮蓋住,把買的東西都放到等候多時的騾車上。回程的時候村子裡的人都看到了,李家買了許多東西。

  都打聽他們哪兒來的這麼多錢買東西,人人都知道李家是個什麼情況,那是連飯都吃不上的人家。

  知道瞞不住,李傳真只是隨便應付了幾句,他救了陸家小娘子,陸老爺送了他幾兩碎銀,這才有錢買些吃食罷了。

  再多問李傳真就懶得理了,又靠在妹妹身上假寐。

  眾村民這才恍然大悟,心下雖然羨慕李傳真得了銀子,也知道這是人家拿命換的,有命拿沒命花的錢,羨慕不來,這才不再多問。

  回村之後,村民們也各自散開,拿上東西返回家中,生活還要繼續,他們還要去下地幹活兒,家中還有許多事情。

  李家幾人也背著東西回到家,都累的夠嗆,買的時候開心,拿回來就很累人。

  李傳真一到家,便到廚房猛灌了一大口水,總算感覺舒服多了。

  他跟母親打了個招呼就回屋躺著去了,天生的懶骨頭,多走一步都嫌累。

  王氏幾人還要整理買回來的東西,特別是買的新鮮羊肉,必須抓緊時間處理好,不然壞掉就可惜了。

  兩個小姑娘也知道過去幫忙整理,沒有理會兒這個懶哥哥,大家都很習慣他不幹活兒,沒人會說他的不是。甚至周氏怕他睡得不舒服,還連忙把新買的被褥先給李傳真換上。

  良心這種東西李傳真有,就是不多。難為他自己的事兒他從來不做。該躺就躺,也許是從前世帶的毛病,辦公室精英社畜從不多管閒事兒。

  今晚還要繼續曬月亮,他白天得抓緊時間補覺,實在太困了。

  再睜眼已經是傍晚時分,一天又過去了。

  婉月過來敲門喊他吃飯,他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中午飯也沒吃就一直睡,睡了大半天,他感覺很餓。

  屋外傳來燉羊肉的香味,勾的李傳真肚子咕咕直叫。

  飯桌上,五個人都是吃的狼吞虎咽,李傳真是真餓了,肉的味道其實很一般,王氏就是拿清水煮的,就放了些鹽巴和姜,其他的調味一點兒沒有。

  照李傳真的口味他是不愛吃的,他喜歡的是新疆羊肉串那種。放滿了辣椒麵和孜然粉,一口下去,滋滋冒油。

  而不是這種切成大塊兒,煮的發白,半天咬不動又咽不下去,又膻又膩的羊肉塊兒。不是餓的慌他是真不想吃。

  其他四個女人就沒有李傳真這麼多事兒,她們都不記得多久沒吃上肉了,幾個女人又不會打獵,種地麼也很差強人意,能到現在還沒把自己餓死還能供李傳真隔三差五的去學堂讀幾天書,已經是非常好了。

  連才五歲的婉玉都拼命的用她的小牙撕扯羊肉吃。

  李傳真依然是吃完飯放下碗就在院子裡半躺著消食兒,這會兒天還沒黑,月亮還沒出來。

  王氏收拾完碗筷,也搬個小馬扎坐在屋檐下。說道:「真兒,現在咱們家已經不缺錢了,要不要多買點地?」莊戶人家,手裡一有錢第一時間就是想買地。

  李傳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買地幹嘛?家裡兩畝地不夠你種嗎?還是說你指望我去種?」

  王氏:「......」

  王氏無奈道:「真兒,為娘也是為你打算,多買些地,以後咱們也有個依靠,金山銀山也有吃完用完的時候。眼光要放長遠些,就算咱們自己不種,那跟陸老爺那樣,租出去也好啊。總之,地是越多越好,不會錯的。」

  李傳真十分的不屑,道:「就憑娘這種地的本事,我怕是早晚要餓死的,娘沒事兒還是歇歇吧,別瞎折騰了,這麼多銀子,你種一輩子地也掙不到,我看這裡的東西都便宜的很,娘就算天天敞開了吃,也花不完。」

  王氏被兒子瞧不起也沒辦法反駁,她是真不會掙錢。

  又過了一會兒,王氏悄悄問李傳真道:「真兒,要不,咱們帶上錢離開這裡怎麼樣?你現在這樣,都是娘的錯,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去個沒人認識咱們的地方,真兒你,你就可以做回女孩兒了,以後娘再給你物色個好人家,讓真兒風風光光的出嫁,你也可以不用這麼辛苦,過上普通人的日子。」

  李傳真沉默了,這個提議信息量有些大,他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回道:「娘,我暫時還不想走,好不容易能安穩些,也不知道能往哪兒去,等過段時間再說吧。」

  王氏嘆了口氣,道:「真兒,讓你扮男孩兒是生活所迫,只好委屈你,要是有的選,娘也不想這樣,如果可以,娘還是希望你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光明正大的做個人,不必整日提心弔膽,躲躲藏藏。」她說完,便離開了,回到屋裡獨自傷神。她終究是對不起自己的女兒。

  想到王氏說的,讓他換個地方重新開始,恢復女兒身,讓一切回到正軌。其實挺簡單的,他們現在有銀子,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

  讓他在意的,是後半句,找個好人家?在這裡,在這個時代,讓他嫁人生子......

  想想他要嫁人生子多少有點不想活了是怎麼回事兒?

  誒,要是我能當個真男人就好了。不過好像似乎,當男人還不是要被催婚,都挺麻煩,差不多的。

  李傳真有些惆悵,有些心塞。

  神羊村,遠處的山巒巍峨起伏,在晚霞的映照下,恰似一群沉默的巨人,守護著這片充滿煙火氣的寧靜村莊。

  傍晚時分,整個村莊在炊煙和晚霞的交織中,顯得溫馨而又祥和,宛如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陸府此刻也正在用飯,和李家不同,陸府的晚飯就豐盛許多,陸家,宅院裡燈火通明。寬敞的餐廳中,一張雕花大圓桌擺放中央,桌面擦拭得一塵不染,在燭光的映照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各式佳肴琳琅滿目,正中的是一盤烤得金黃酥脆的烤鴨,鴨皮油亮,仿佛鍍了一層金,鴨肉鮮嫩多汁,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紅燒獅子頭是陸老爺的心頭好,個頭碩大,色澤紅亮,宛如一顆顆璀璨的寶石,肉香四溢,這可是聚賢樓里最拿手的招牌菜,聚賢樓的老闆祖上可是御廚出身,靠這一手絕活兒,在江淮一帶是聲名遠揚。

  如今已經是陸府的首席私人廚房大師傅,只做高級私家訂製菜。

  還有旁邊的這盤翡翠白菜,碧綠清脆,看似平平無奇,其實暗藏玄機,蔬菜只是普通蔬菜,湯羹卻是用精心熬製的雞湯,裡頭還加了老山參,最是進補,湯汁濃稠,香氣撲鼻,令人垂涎欲滴。

  這雞湯是老爺特意吩咐廚房準備的,大小姐受了傷,身體虛弱,需要進補。飯食都得準備最好的,好讓大小姐身體能好的快些。

  豐盛的菜餚擺了滿桌,可是陸清韞卻沒有胃口。她秀眉微蹙,眼神遊離,手中的筷子只是偶爾輕輕地撥弄著盤中的食物。

  陸老爺見狀,關切地問道:「福兒,這是怎麼了?是今天的菜不合心意嗎?,乖福兒想吃什麼,爹叫人給你做。」

  陸清韞並不理睬,她一心沉浸在她自己的心事中。

  陸老爺顯然是經常被無視,他一點兒也不生氣,淡定的放下筷子,抬首向旁邊陸清韞的三個貼身丫鬟又重複的問了一遍,道:「大小姐是為何不想吃飯吶?」

  三個丫鬟聽到老爺問話,連忙一字排開,好似排練了無數遍一般,一人一句,帶著古怪又和諧的韻律,

  錦雲道:「小姐煩憂繞心間」

  繡月道:「滿桌佳肴難下咽」

  彩霞道:「老爺還請勿掛念」

  陸清韞撐著頭,補充道:「無事」

  陸老爺難受的扶額,沒辦法,寶貝女兒就喜歡這個調調。

  老是搞這套三句半,時常讓他火氣噌噌的往上冒,又無可奈何。

  陸老爺平息了一下心情,接著問道:「可是身上的傷還沒好?要不叫錢先生過來看看?」

  陸清韞依舊神遊物外。

  陸老爺沒辦法,對著那三個活寶兒,又沉聲問了丫鬟一遍,道:「小姐身體可好些了嗎?是哪裡不舒服啊?」

  又是熟悉的隊形,熟悉的語調,看似三人,恰如一人。

  錦雲唱道:「小姐玉體已無恙」

  繡月唱道:「飲食起居如往常」

  彩霞接上:「老爺寬心展顏笑」

  陸清韞回神,她不想說話,還是跟有強迫症似的,勉強開口道:「挺好。」

  陸老爺有時候真的感覺好心累。

  他瞪眼又問三個丫鬟道:「你們三個,不許再念三句半,再不好好回話,就通通拖出去打板子!」

  三個丫鬟知道今天不能再玩兒了,雖然小姐她喜歡,但是老爺已經生氣了,都老老實實的站好回話,不敢再放肆。

  「到底是誰惹大小姐生氣了?錦雲,你說,」陸老爺知道,平時,這個錦雲是閨女的耳目,問她一準知道。

  錦雲一開口,差點兒又本能的開始想要唱跳Rap,生生給止住了。

  被她家小姐訓練的已經成了條件反射。

  「回老爺的話,是因為那李家公子。」

  陸老爺思索了一下,說道:「就是來過府上的那個李家小子李傳真?」

  「是的,老爺,正是此人。」錦雲一本正經的回道,此時她終於像個正常丫鬟的樣子。

  陸老爺不滿道:「你把話一次性給老爺把話說清楚,別在這兒問一句回一句,煩死了。」

  誰懂啊,他有的時候真的很想打人。

  錦雲回道:「是,老爺。」

  看到老爺已經抬手命人取棍子了,她連忙清了清嗓子,道:「因為出事那晚,李公子不僅救了小姐,還和小姐有了肌膚之親,如今已經過了兩天,李公子還沒有上門提親,小姐這才有些不開心。」

  陸老爺聽到此話,騰的一下就拍案而起,只覺得血氣上涌,胸口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起伏。

  「什麼?親什麼玩意兒?那豬狗不如的東西,他怎麼敢的,老子要去活剮了他」說著就要衝出府去。

  陸清韞這會兒也不迷糊了,她都驚呆了,錦雲這臭丫頭在瞎說什麼啊?

  陸清韞連忙拉住陸老爺解釋道:「爹,錦雲亂說,不是那樣的」

  她嘴上說著不是,臉上卻泛起紅暈,還帶著一絲女兒家的嬌羞。

  陸老爺急忙追問,他頭都要氣炸了:「不是那樣,那是哪樣?」

  然後陸清韞仔仔細細的把那天晚上的事和陸老爺說了一遍,隱去了李傳真曾經拋下她獨自逃跑的那一段。

  陸老爺聽完,深深鬆了一口氣,抬手就要上前打錦雲一巴掌,陸清韞連忙擋在陸老爺身前,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動手。

  錦雲縮著腦袋很沒出息的躲在小姐身後。

  她也是聽小姐形容的太那啥,才有些想歪了,她很冤枉啊。

  陸老爺重重的哼了一聲,氣鼓鼓的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

  陸怒道:「豈有此理,昨日在府上我便覺得那小子油頭滑腦,果然是個心術不正之人,竟敢乘人之危,仗著自己救了你的性命,又見你年紀小一副好欺負的樣子,就敢色膽包天,對你動手動腳......」

  老爺足足罵了有一刻鐘,這才稍稍消氣兒。

  陸老爺正想安慰女兒那顆受傷的心,他一定會為女兒做主,讓那個小子生不如死,後悔自己來這兒世上一遭。

  陸清韞已經坐到一邊,背過身去,繼續手撐著下巴,拿後腦勺對著他。

  陸老爺快要心疼死了,他氣的鬍子打顫。他的阿福,從小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寶貝疙瘩,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陸老爺低下身子,扶著女兒的肩膀,各種保證自己一定會處置了李家小子,為她出氣。

  陸老爺越說越起勁兒,陸清韞越聽越生氣。後面她直接用手捂住耳朵,趴在桌上,表示不想聽了。

  陸老爺有些手足無措,女兒的心思他常常不懂。每次不動他就只能向吉祥三寶求助。

  陸老爺一個眼神過去,三個丫鬟立馬領會,繡月出列替小姐解釋道:「小姐不想懲治李公子」

  彩霞補充道:「小姐看上了李公子」

  錦雲做最後的總結陳詞,道:「小姐想讓李公子提親」

  陸清韞像個鴕鳥一般把頭埋在桌上,小聲反駁了一句:「胡說」

  錦雲繡月彩霞她們是不懂委婉的,直白的話讓陸清韞都有點接受不了。

  她的臉已經紅的不能見人了,一路從耳朵燒到了脖子根。

  陸老爺看這情形哪裡還有不明白的,他眼神複雜的看著陸清韞,女兒真是長大了。

  吉祥三寶是陸清韞的心腹,雖然看著有些傻傻的不太聰明的樣子,但是陸老爺知道,某種程度上來說,三個丫鬟代表著陸清韞的心聲。

  陸清韞的親娘去的早,自己一個大男人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他雖然家財萬貫,卻不能時時理解女兒的心思,因此這三個丫鬟還是非常有用的。

  「福兒,那小子雖救了你,咱們也不必非得以身相許,爹可以拿更多的銀子給他,你是爹的心肝兒,是陸家的大小姐,他一個啥也不是的玩意兒,如何配得上我的寶貝福兒?」

  陸清韞也不再忙著裝鴕鳥,她一下撲進陸老爺的懷裡,委委屈屈的抽噎道:「可是,那李公子已經碰了我的身子,一路上都是他抱的我回來的,家丁和村民們找過來時,許多人也都看到他牽著我,爹讓福兒如何再嫁給旁人......」

  陸老爺拍著寶貝女兒的背,霸氣安撫道:「這點福兒不用擔心,不管是府中還是村里,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蠢貨,膽敢說福兒的一句閒話,就算是一個字,爹也定不會輕饒了那人。」

  陸清韞暗自咬牙,爹真是個木頭疙瘩,什麼也不懂,好煩。

  沒辦法,陸清韞又接著哭道:「縱然爹爹可以以勢壓人,那些人不敢當面嚼舌根,難保背地裡會非議女兒,那些京城裡的小姐妹也會笑話我,叫女兒今後如何做人?」

  陸老爺擺手道:「不會的不會的,福兒這是多想了,你今年不過九歲,還是個孩子,而且那也是拐子害你,性命攸關的事,一點名節又有何妨,老夫不信會有人拿這個說事兒,便是說了也無關痛癢,福兒你不要理會就是了。」

  陸清韞又試著爭辯了幾句,又哭又鬧,試圖跟她爹說明這件事很重要,不管是撒嬌賣好,還是發脾氣,陸老爺這次就是不鬆口,無論如何也不肯把女兒嫁給那個小滑頭。

  陸清韞真是氣壞了,她一把把她爹最愛的茶壺摔個粉碎,怒道:「爹爹還說會一輩子對福兒好,那李傳真占了我的便宜,爹爹不管就算了,還拿銀子給他吃喝享樂,花天酒地。難道我陸清韞就這般讓人輕賤,他李傳真想如何便如何,對我又摟又抱,如今半點責任也不用負,沒事兒人一樣過他的快活日子,您到底是不是我的親爹?」

  陸清韞滿眼都是失望,淚水漣漣,真是讓人好不心疼。她低著頭,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落,哭道:「罷了,爹說如何便如何吧,左右怪我自己命不好,從小沒了娘,沒人疼沒人愛,被人欺負了,爹也不管......」

  陸老爹恨不得就地打自己兩個耳光,他真該死啊。

  立刻把女兒摟緊懷裡,柔聲道:「福兒萬萬不可這樣想,爹怎麼會不管你,不管什麼事爹都會給你撐腰。不就是一個李傳真麼,福兒想要爹馬上就去把這小子抓來,他敢不負責爹就打斷他的狗腿。他敢說一個不字,爹就讓他生死兩難。就讓他過來做上門女婿也無不可,以後都得聽咱們福兒的話。讓他往東他就不能往西,福兒說好不好?」

  陸清韞終於破涕為笑,趴在老爹的懷裡,又是一陣撒嬌賣乖,兩人好一副父慈女孝的模樣。

  吉祥三寶又被上了一課,還是小姐戲更好,她們三個加起來也拍馬難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