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薄夜在公寓裡等了很久,江念一直都沒有回來。
久到他已經開始懷疑,陸肇坤那個瘋子,會不會是直接把人關起來了。
所以他也不打算等了。
他的人本來就守在附近。
當面對峙,他也不是沒想過。
不過他打開公寓門的時候,那個江刃已經站在外面。
只說了一句話。
「小姐會回來的。」
讓他等。
*
江念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空無一人。
只有一些看上去冷冰冰的醫療設備。
她知道陸肇坤一直有投資醫療領域。卻沒想到,他會把研究出來的先進技術用在她的身上。
被抹去的記憶回籠,又與這些天的經歷重疊。
如果不是觸碰到自己背後的烙痕,她可能都分不清,到底在華國的那些記憶是夢,還是她前些天被告知的東西才是虛假的。
從房間裡出來,她第一個看到的人,是陸肇坤最忠誠的手下陳驥。
看到她平靜到不起波瀾的面孔,反倒是這位向來得力的幹將看上去十分糾結。
深吸口氣,斟酌語句向她開口。
「……對不起,小姐,我覺得先生有些話不會主動和您說,所以在您和他見面之前,我想先替他和您解釋。」
「當時您在車裡布置炸彈的事情,先生的確事先就知道了。」
「但是,這是因為先生早就知道鄧嚴那些人野心勃勃,認為您比起他們根本沒有資格繼承神隱,對您和神隱虎視眈眈。」
「先生要讓您未來成為神隱唯一的繼承人。所以他順勢借那個機會假死,用幾個月的時間,剷除了所有未來可能對您不忠的勢力。」
「那段時間危險重重,留在神隱並不安全。同時,先生也是知道您恨他,並且想要自由,所以他放任您去了華國。」
「而且即使事先知道了那枚炸彈的存在,先生還是放任那枚炸彈炸傷了他的腿,並且不願意治療,有幾枚彈片至今在他腿內。」
「因為他覺得,他殺了您的朋友,惹您生氣了。這算是他給自己的懲罰。就算您根本不知道。」
江念臉上看不出情緒。
只是平靜看過去:「我在華國的時候,他是不是一直在監視我?」
陳驥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是……但是,先生更多是擔心您的安全,也是想知道您過得好不好。」
江念帶著幾分冷淡。
近乎嘲諷地扯扯嘴角。
「可看到我過得好,他不也是一樣派人把我抓回來了嗎。」
「司薄夜的槍傷,是他派誰做的——你,還是江刃?」
「之前司薄夜遇到的那次暗殺,還有那個一億的懸賞令,也都是他做的對麼。」
「難怪那幾個殺手查不出蹤跡,難怪那枚子彈出自神隱的軍工廠,難怪懸賞令的主人動輒就能拿出一億。除了他,也沒幾個人能做到。」
聞言,陳驥攥了攥拳。
緩緩吐出口氣。
「……因為在那個男人出現之前,先生一直覺得,總有一天您是會回到神隱,回到他的身邊的。」
「他不阻止您體驗新的生活。在他看來,您在華國遇到的所有挫折都是磨鍊。而且無論發生什麼,最終都可以有他來給您兜底。」
「可那個男人出現後,我能感受到先生在怕……他怕您不回來了。」
江念閉了閉眼。
「就因為他怕我不回來,所以他費盡心機要殺掉我愛的人,然後把我抓回來給我洗腦,讓我忘記所有人。」
「我該說一句,他真的夠自私,手段夠果決嗎。我不像是他的女兒,更像是他可以隨意擺弄的附屬品。」
陳驥著急道:「先生他那麼愛您,他怎麼會把您當成附屬品。」
「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
江念睜開眼睛。
愛,從來都不是過強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是在意,是尊重,是克制。
但陸肇坤不懂愛。
就像以前的她一樣。
他教她感情是軟肋,所以要剔除摒棄。把曾經的她養得冷血無情,甚至設計要親手殺他,他也不生氣。
可到頭來,他陸肇坤才是最深受其害的人。
他愛她的每一個舉動,都在把她推向更遠。
陳驥低下頭:「小姐……從您離開後,先生一個完整的覺都沒有睡過,總是整宿抽菸,所以他生了病。」
「而且,當時他在您不知情的情況下,讓人殺掉那位安妮小姐,初衷也是為了您好。」
「如果可以,請您勸勸先生吧。」
江念動作一頓。
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聽到這句話時,她的心臟停跳一拍。
有時候,愛與恨的邊緣太模糊。
陸肇坤做了讓她沒辦法原諒的事。可他又是那個十年前把年幼的她從地獄拉出來,教她所有,給她一切的人。
她曾經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看見這個人滿意的眼神,聽到他淡淡說一句還不錯。
她知道她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在意的人。以前的她,也一樣。
怎麼能不恨。
怎麼能不愛。
「……他生了什麼病?」
「肺癌,不過查出來還算早,」陳驥深吸口氣,「先生沒打算告訴您。醫生一直在催他儘快手術,先生也一直沒做決定。」
「……」
江念不說話了。
陳驥向後退去,垂下眼睛。
「我想說的,都已經說完了。謝謝小姐您願意聽我說這些。」
*
江念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書房沒有關門。
陸肇坤背對著她坐在輪椅上,身影在月色下染上幾分寂寥。
是不是她沒有在他身邊的那些夜晚,他都是這樣一個人坐在落地窗邊,直到天亮?
「……你要我怎麼辦。」
她站在輪椅後面。
陸肇坤轉過身來,對上少女通紅的眼。
「你要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