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臨近晌午時,龐牧一行人挑了路邊平坦高地安營紮寨。

  雖然下著雨,雖然地方不熟,可一群人還是麻利的不像話,眨眼功夫就起了兩座簡易小帳篷。龐牧甚至還乾脆利落的安排好了防衛!

  晏驕本想幫忙來著,誰知根本插不上手,就打著傘站在旁邊看,半晌幽幽來了句,「這年頭想在衙門任職,都得先學這個麼?」

  這種熟練程度,根本就是無數次實踐才會有的。

  那麼問題來了,正常衙門裡的人需要會這個嗎?

  龐牧指揮的動作一僵,猶豫了下,「實不相瞞,我是武職轉過來的,想必你也看出來了。」

  這是他頭一次不迴避。

  晏驕微怔,表情越加複雜,倒有幾分不自在,「算了,我也不過隨口一說。」

  她也實在是職業習慣。

  其實細想想,人活一世,誰還沒有點兒秘密呢?有時候太激進,反而不美。

  不過話說回來,得是什麼樣的武職,才能一舉越過無數寒窗數十年的進士們,直接轉成州級縣的實權縣令?

  這麼些日子,龐牧已經習慣了她的觀察入微,驟然聽了這話,倒是有些意外。m.

  他摸摸鼻子,小聲說:「其實沒什麼見不得人,只是……個中緣由有些複雜,我也不知從何說起。」

  但凡涉及朝堂局勢,他與聖人又是那般關係,牽一髮而動全身,總不那麼好開口的。

  「不好說就別說了,」晏驕忙道,「你不必為難。」

  龐牧正在心裡讚嘆她的善解人意,突然又聽對方話鋒一轉:

  「反正時候久了,我自然瞧得出來。」

  晏驕沖他狡黠的眨了眨眼。

  龐牧有一瞬間的錯愕,然後突然就笑了起來。

  「好。」

  其實就這麼你來我往,也挺有趣的。

  「那什麼,」兩人氣氛正好,齊遠的粗嗓門不合時宜的插/進來,「我不是有意打斷兩位談正經事啊,只是晏姑娘,那鍋里的水滾了半天了,你再不去瞧瞧可就要幹了啊。」

  微妙的氣氛驟然碎裂。

  晏驕噗嗤一笑,也沒尋常女子的嬌羞,利利索索就挽著袖子過去了。

  齊遠吧嗒吧嗒擠過來,在龐牧耳朵邊上笑道:「晏姑娘這利索勁兒,瞧著真是叫人舒坦。」

  龐牧走出去一步,面無表情的看他,「齊遠。」

  「在,大人有何吩咐!」聽他聲音嚴肅,齊遠本能的像當初在軍營里那樣站直抱拳,一整套動作一氣呵成,非常訓練有素。

  「滾。」

  「……啥?」

  「滾蛋!」

  「……哦。」

  不遠處旁觀的圖擎冷笑,呵呵,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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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鍋真的很省事,就是水開後下鍋底料,隨便丟點兒什麼進去,哪怕廚藝再差的人也能掌控。

  濕冷的秋雨天裡,捧著微燙的大碗吃些熱乎乎的食物,湯湯水水灌下去,再冷也舒坦。

  作為最了解嫣紅的人,張明也被帶來協助指認,不過因為殺人犯的身份,隨行人都不大待見他。

  尤其是跟著龐牧出來的一眾心腹,看向他的眼神中不乏鄙夷和厭惡:

  兄弟那是關鍵時候能交付性命的,割頭不換,你這廝竟因一女子的挑撥就殺人,著實可惡!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晏驕對他的感覺也很複雜,不過考慮到今後還要用他,就主動盛了一碗食物過去。

  「吃吧。」

  因內心備受煎熬,張明幾乎是以肉眼看見的速度迅速消瘦,雙頰凹陷、兩眼瞘,手腕比她的還細,整個人儼然皮包骨,如同一具移動的骷髏。而且精神也很差,反應也越來越慢了。

  再這麼下去,晏驕真擔心他挺不到案子結束。

  縮在角落的張明聞聲抬頭,猶豫了下,還是小心接過,又小聲說了句謝謝。

  晏驕單手就能端住的飯碗,他卻已經需要兩隻手才顫巍巍拿住了。

  人在飯桌上最容易打開話題,眼下雖然沒有飯桌,但氣氛差不多,晏驕就沒馬上走,只是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話。

  「嫣紅是個怎樣的女子?」

  張明吃東西的動作頓了頓,咬了咬牙,還是老實答道:「她很美,好像念過幾本書,瞧著柔柔弱弱的,一雙眼睛裡總是霧蒙蒙水汪汪……我就是被她那麼看著,才會只以為是的以為自己是不同的。」

  他的眼眶泛了紅,聲音微微發顫,「其實不久之後我就想通了,我對不起隋兄,可是……我對不起他。就算死了,我也沒臉見他。」

  自己一念之差,不僅害了一個人,還毀了兩個家。

  他胡亂抹一把臉,苦笑道:「有勞姑娘了,也請轉告大人知曉,若有什麼想知道的,只管來問吧。」

  「不必轉告了,」廖無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過來,自顧自去張明對面丟了一塊草墊,一撩袍子盤腿坐下,「你把有關嫣紅的一切都細細說來。」

  外頭淒風苦雨的,周圍也是荒郊野嶺,實在沒什麼好看,可他這席地而坐的動作還是說不出的瀟灑自如。

  「先生來啦。」晏驕忙往後退了退,給他騰開地方。

  「畢竟我要去引誘於人,」廖無言面無表情的盯著她,「不做些功課可怎麼好?」

  晏驕:「……」

  這怨氣,都快實質化了。

  廖無言的人設就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因為科舉這種事其他人了解都不多,龐牧對他又絕對信任,索性由他自由發揮,只是暗中撥了兩個人護衛。

  他是以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心境進的青樓,背影一度很悲壯。

  提前過來探查的劉捕頭回來匯報情況,「煙雨樓的老鴇早年也是名動一時,頗有心計,整座煙雨樓給她守的密不透風,裡頭的姑娘平時根本不讓出門,逢年過節出來放風也有龜公和打手跟著。那個叫嫣紅的,早年就是煙雨樓的頭牌,聽說也頗知書達理,平時除了達官顯貴之外,只接讀書人。」

  達官顯貴是無法推脫,可讀書人,就是純粹的個人喜好了。

  「對了大人,這幾日兄弟們找本地城門守衛和附近驛站、客棧確認過,這兩年好像確實有不少讀書人行蹤不明。」

  劉捕頭對這個結果也有些震驚,又想起來前些年衙門裡的情況,努力回憶道,「也曾有人報案,只是一來沒找到屍體,二來沒有嫌犯,且讀書人四處遊蕩,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去什麼地方遊學,一連數年沒有消息,過後卻又突然出現的事情也多得很,最後都不了了之。」

  雖說各地官府都有秀才和舉人名錄,但若是不進行正式交接,有也白搭,根本沒法及時掌握學子們的動向。

  有張明、隋坤的前車之鑑在,大家不得不大膽猜測,很可能這些行蹤不明的讀書人中,早已有人遭遇不測也說不定。

  龐牧怒道:「上任縣令是誰來著,辦差如此不經心,與貪官污吏草菅人命有何分別!我非參他一本不可!」

  山匪成患,任人失蹤卻不作為,留下這樣的爛攤子,竟還想升遷?滾去西北採石頭去吧!

  沒人報案也就罷了,可這都報案了,他竟也能以種種理由推脫,實在可惡。

  要是打從一開始就重視起來,或許真兇早被捉拿歸案,隋坤也不會死。

  「劉本,你速速命人回去調取檔案文書,務必將之前曾報失蹤的人員名錄原封不動的取來!」

  劉捕頭領命而去。

  晏驕直皺眉,「若是嫣紅能自由活動就好了,說不定能有些蛛絲馬跡,幫咱們找到之前的受害者,我就能順道驗屍,確定死者身份。」

  連環殺人兇手一般都很自負,他們很難擺脫作案成功帶給自己的快/感,而這種感覺又會不斷促使她進一步作案。而時候久了,次數多了,總會留下點什麼痕跡的。

  活動範圍越大,嫣紅留下的痕跡就會越多,可現在她的活動範圍卻被基本確定在小小的青樓,那麼他們能找到的東西就很有限,包括其中的關鍵證據。

  比如說,屍體。

  人都會說謊,但屍體不會,而她的工作,就是讓屍體說話。

  只要能確定死者身份和死亡方式、時間,就能順藤摸瓜找出他的活動範圍,然後找到接觸過的人,甚至是目擊者。

  圖擎想了下,覺得不太樂觀,「這麼一來,難不成那女子都是挑唆別人?」

  她總不至於在青樓接連殺人都沒被察覺吧?

  還是說老鴇同流合污?

  「難道天下真有那麼多傻子?怎麼可能因為旁人三言兩語就自毀前程!」齊遠嗤笑出聲,可笑著笑著,他就笑不出來了,「可若天下沒有這麼多傻子,整座青樓,只怕都脫不了干係!」

  這麼一來,案子調查難度就更大了。

  他這麼一說,大家都不自覺跟著頭皮發麻。

  一個瘋狂報復的女人已經夠可怕,可如果他們面對的是一整座藏污納垢的殺人堡壘……

  「那個,」晏驕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咱們是不是該先擔心下廖先生?」

  深入虎穴啊!

  「別怕,」龐牧看過來,主動解釋說,「廖先生非一般文人,經過不知多少大風大浪,我也安排了人接應,不會有事。若咱們輕舉妄動露了馬腳,那才是幫倒忙。」

  聽他這麼說,晏驕這才鬆了口氣。

  廖先生那麼好看的人,可千萬要全身而退啊!

  「大人,」她想了下,覺得還是該主動出擊,「即便廖先生努力嘗試,可且不說嫣紅會不會上鉤,什麼時候上鉤也說不定。甚至退一步想,也許她背後另有其人,難道要這麼幹等下去?」

  「自然不是,」龐牧笑道,「我已吩咐下去,一隊人馬照例盯著煙雨樓一舉一動,同時簽了手令,四處張貼告示,說近期有拐子活動猖獗,已有孩童丟失,現有衙役並當地官軍四處搜尋。」

  節前後本就是拐子活動高峰,每年也都有不少孩童被拐,百姓們深惡痛絕。此時中秋剛過,以這個名義行動,哪怕被兇手發現有官兵活動,也不會太警惕。

  晏驕聽得眼前一亮,「大人英明!」

  龐牧給她這一記馬屁拍的通身舒暢,笑的越發溫柔,「放心,屍體不會憑空消失,一定會儘快找出來,到時就要仰仗姑娘啦!」

  晏驕抱拳,信心十足,「好說好說。」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啦,哈哈哈,其實想多更新點,只是下一章寫的不大好,再改改吧,爭取明天更多一點,麼麼噠!

  A:齊遠:「請叫我齊燈泡!」

  龐牧:「滾吧。」

  B:龐牧:「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幫你找屍體~~」

  論硬核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