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沉的殘忍超出所有人的想像,在他心裡大約根本就沒有感恩、回報之類的概念,有的只是冷漠、自私和獸性。
當毫無防備的善碰上純粹的惡,美好顯得那麼不堪一擊。
待他畫押認罪被帶下去之後,晏驕黑著臉對王知縣道:「我欲上書聖人,求一個剮刑。」
此人手段之殘忍,行徑之卑劣難以想像,事到臨頭更毫無悔意,比之前她經手的「橘紅色連環襲擊案」的性質更惡劣,若不嚴辦,且不說無辜枉死的兩位老人死不瞑目,就是他們這些人也必然寢食難安。
王知縣點頭稱是,「下官也有此意,若不明正典刑,日後恐怕再也無人敢發善心。」
頓了頓又道:「下官還有一事,想聽聽大人的意思。」
晏驕點頭,「但說無妨。」
王知縣隱晦的磨了磨牙,余怒未消道:「下官欲將此人拉出去遊街示眾,以」
他還沒說完,晏驕已經乾脆利落的點頭,讚賞道:「好,就這麼辦。」
即便來日判了剮刑又如何?如此渣滓敗類,萬死尚不足惜,就得遊街,叫他承受來自百姓們的怒火。
王知縣都沒想到她應得如此痛快,當即鬆了口氣,「謝大人,下官這就去安排!」
說罷,轉身就走,微微有些佝僂的背影都透出幾分迫不及待。
他本就是科舉出身,對邢秀才天生一份親近,且又喜對方有教無類寬容和善,難得還與自己年紀相仿……可如今,邢秀才死了!一個讀書人的典範被人恩將仇報害死了,叫他如何忍得?
晏驕也不磨蹭,當日就將案情來龍去脈寫了個明白,封了摺子,差人四百里加急送入京城。
這還是她頭一次寫摺子。
以前看龐牧寫起來好像挺簡單的,但等真到了自己手上才明白什麼叫看花容易繡花難:既要實事求是,又要動之以情,設身處地的想著,假如我是聖人,會不會同意臣子的這個要求……
聖人登基至今尚未出過剮刑,究其原因無外乎過於殘忍,可她卻一定要他同意。
晏驕輕輕咬了咬嘴唇,想了下,為保險起見,又額外給邵離淵寫了一封信。
論起迂迴曲折耍心眼兒,這位頂頭上司才是祖宗。
等忙活完時,已是月上梢頭,外面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刷刷聲響和此起彼伏的蟲鳴,然而腦海中邢秀才夫婦慘死的畫面,以及方沉的無恥嘴臉不斷翻滾,使晏驕心緒沸騰,毫無睡意。
破不了案子,著急;
可如今破了案子,生氣!
縱使案子水落石出,可死者卻再也不能活過來……想到這裡,晏驕只覺得胸膛里好似有一團熊熊烈火燃燒,無處釋放,簡直要把自己給氣炸了。
「給你。」
眼前的屋檐下突然垂下一隻手,指尖還夾著一張細長紙條。
晏驕抬手接過,「回信了?」
小六的聲音從屋頂上傳下來,「早就回了,只是我看你忙的連吃飯的功夫都沒了,且氣氛也不對,估計沒有看這個的心思。」
「多謝。」晏驕狠狠嘆了口氣,小心的將紙條伸開。
微微晃動的燭火下,「想你了」三個大字龍飛鳳舞,像字跡的主人一樣張狂。待要再細看時,卻又好似隱約透出那麼點兒留守的委屈。
晏驕一怔,然後噗嗤笑出聲來。
說起來,一開始她想給龐牧傳的,可不就是這三個字?兜兜轉轉的,到底是回來了。
這突如其來的心有靈犀猶如冬日裡的一把火,好像一下子就叫她心裡被方沉那變態刺激過的地方重新變得柔軟而溫暖起來,晏驕忽然來了點精神,重新鋪開紙./
出來這短短几天內發生了無數事,她本有千言萬語想說,可等真正提m.
也不知過了多久,雨勢未減,外頭街上卻漸漸上了燈,照的那些從天而降的雨絲都變成亮閃閃的一條。
齊遠無聲嘆了口氣,才要說話,卻突然發現自家大人身體猛地繃緊了,然後下一刻就猛地躥了出去。
他愣神間,遙遠的街頭隱隱傳來馬蹄聲,齊遠不由得張大了嘴巴。
乖乖,大人你啥時候有老圖聽聲的本事了?
萬家燈火照耀的夜幕下,道路的盡頭飛快的跑來一白一灰兩匹馬,為首的正是晏驕。
她老遠就瞧見了龐牧,一路上忐忑焦躁的心好似瞬間找到了寧靜。
「天闊!」
她忍不住喊了一聲,然後就見那人丟了傘衝上前,直接將她從馬背上抄了下來。
「下這麼大的雨,也不知道躲躲再走,傻不傻?」她全身都濕透了,龐牧都來不及歡喜就開始心疼了。
晏驕笑眯了眼,一張嘴就吞了一口雨水,不過也顧不得了。
她捧著龐牧的臉,認認真真的說:「也不知怎的,我就覺得你在等我,我就和小八先回來了。」
許倩和阿苗都是小姑娘,未必受得了雨天奔波,便跟小六先就近找了驛站歇腳,她跟小八先行。
龐牧滿肚子的話都被她燦若煙霞的笑堵在嗓子眼裡,當即顧不上許多,狠狠往她紅艷艷的嘴巴上親了一口,一溜煙兒似的抱著她衝進衙門。
回家回家,他媳婦兒回來了!
雖是夏日,但夜雨也頗有涼意,龐牧生怕晏驕著了涼,立刻叫人燒了滾滾的洗澡水。
晏驕也不敢大意,狠狠泡了一回,又喝了紅棗薑湯發汗,這才換了乾淨衣裳,又叫了大手巾和暖爐烤頭髮。
等她洗完澡後,龐牧又屁顛兒端著個大托盤來送飯,兩人就著外頭淅瀝瀝的雨聲,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兩大碗熱乎乎的骨湯麵。
「哎呀,這麼晚了,」吃飽喝足的晏驕驟然回神,「今兒來不及給老太太請安啦。」
「娘都該睡了,你操這份閒心作甚?」龐牧大咧咧道,「倒是你累了一天,來來來,趕緊的,快過來睡。」
過來睡……
晏驕看他竟翻出了備用鋪蓋,大大方方的往床下地上抖開,整個人都懵了,「你今晚要在這裡打地鋪?!」
「外頭人都打點好了,沒人會知道的。」龐牧爽快的點了頭,忽然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直勾勾的看著她,眼睛裡的情誼幾乎要隨著燈光流出來,「真想你呀。我就想多看幾眼。」
頓了頓又道:「不然夜裡我肯定忍不住過來扒窗戶。」
晏驕心底一片柔軟,「可下雨啊,地上多涼。」
她親眼看著龐牧眼底漸漸生出某種不可言說的期盼和慫恿,於是立刻改口,麻利的跨過他翻身上床,如行雲流水般的完成了躺下蓋被放帳子等一系列動作。
「晚安。」
龐牧:「……」
安不了了!
天可憐見,深夜時分晏驕被一陣電閃雷鳴驚醒,她愣了下才慢慢想起來自己回家了,緊接著又想起來地上好像還躺著一個。
打雷啊……
她眼前似乎又划過那人冒著雨等著自己的場景,忽然就有那麼一丟丟不忍心。
「天闊?」
晏驕糾結再三,小小聲的叫了句。
龐大人沒有答應,但翻身的次數卻驟然增加,時不時還伴隨著一聲演技生硬的夢話。
晏驕都給他氣笑了,乾脆掀開帳子,啼笑皆非道:「我說什麼來著?多大的人了,還費鬧著要打地鋪,冷不冷?潮不潮?」
龐大人表示自己睡著了,又狠狠翻了個身,留給她一個黑影中還透著委屈的後腦勺。
晏驕噗嗤一聲笑出來,看了看自己這張足有一米五的大床,十分無奈的往裡縮了縮,輕輕拍了拍床沿,「這位大爺,要是醒著的話就」
話音未落,下頭那裝睡的已經嗖的躥了上來,速度之快難以想像。
晏驕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到了龐牧懷裡,這人全身都熱乎乎的,好像一個大暖爐,烘的人臉都燙了。
她才要說話,卻聽龐牧長長出了口氣,低聲叫了句,「驕驕?」
「嗯?」
龐牧在黑夜裡睜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心裡滿足的幾乎要溢出來。
他低頭蹭了蹭對方的脖頸,聲音愉悅的輕嘆道:「真好啊。」
晏驕心中頓時柔軟的一塌糊塗。
她輕輕拍了拍攬在自己腰間的大手,輕聲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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