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驕反覆看著本子上寫的幾點線索,覺得還是應該去現場看一看。
洪氏遇襲現場位於城外三十里,快馬往返不到一個時辰就夠了。而此時申時過半,春日天黑的早,龐牧到底不放心,決定親自陪她走一趟。
「讓杜捕頭陪我去就行了,」晏驕知道他最近在忙院試的事,已是腳不沾地,「再說,還有小六小八呢。」
「小心無大錯,」龐牧不由分說的叫人去牽馬,「這邊有廖先生盯著呢,一會兒也就回來了。再說,眼見這是一起連環案,若不及時告破,必然人心惶惶,考生和考官們也不能安心應對了。」
他執意如此,晏驕也不再堅持,一黑一白兩匹馬旋風似的直奔城外而去。
一路上晏驕都在暗暗觀察:
這一帶幾乎全是荒野,路邊甚至偶爾還會冒出幾座墳頭。幾棵枯死的樹上不知什麼鳥兒頂著一身黑的不見光的羽毛,眼珠亂轉的嘎嘎叫著,風一吹,四周一人高的野草刷拉拉響成一片,越發嚇人了。
不知是不是洪氏遇襲的消息傳開,他們到的時候,那條本就偏僻的小路上半個人影都看不見,只剩下前不久衙役們用繩子綁著木棍圈出來的一塊現場,孤零零的可憐。
晏驕翻身下馬,舉目四望,唯見一片草木凌亂,別說人煙了,就連東南西北都分不大出來。
「當時犯人應該就是藏在這裡,」龐牧指著路邊明顯凹下去的一片草叢道,「待洪氏走近,突然躍出。」
晏驕點點頭,「究竟是什麼人會選擇在這種地方伏擊?」
若說圖財,這個地段實在說不上好。
因為這條路早前是牧羊人常走踩出來的,後來不知哪年生過幾場大的羊瘟,漸漸地就沒人養羊,這條路也跟著差不多荒廢了,只有路盡頭的西山村離著近,不少膽子大的村民會圖方便抄近道。
而西山村,跟富足扯不上一文錢的關係。
「兩名受害者都說事先並無異常,待聽到身後有動靜,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打倒了,」晏驕抱著胳膊,圍著現場踱步道,「應該是個身手很敏捷的人。」
遇襲後,黃花是被家人找到的,洪氏則是自己醒過來後蹣跚到家,然後先找村里郎中簡單處理了,這才帶到官府報案……兩次案件都發生在天黑後,又是這樣偏僻荒涼的路段,人本能的就會提高警惕,反應也會比平時更快。而那名犯人卻依舊可以輕鬆打她們一個措手不及,絕對不會是什麼舉止笨拙的。m.
可習武蔚然成風的峻寧府轄下,最不缺的就是身手敏捷。
龐牧點頭表示贊同,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幾個圈,代表府城和兩個案發地的位置,「兇手可能就是附近村鎮的人,因為案發時城門已然關閉,兇手即便逃竄也無法進城,這樣頻頻徹夜未歸,很容易露出馬腳。而且這裡距離府城太遠,步行少說也要大半天,就為了搶那點碎銀?太不合常理。若是村鎮就不同了,一來便於藏匿……」
兩名受害者都是普通農戶,黃花被搶的財物加起來也不過五錢銀子,洪氏更少,只有四錢,這樣的付出和回報,完全不成正比啊。
晏驕又在這裡細細看了一回,終究沒能得到新的線索,決定順道去受害者家裡看看傷口。
先是洪氏。
這是一戶極其普通的人家,三代人住在一個屋檐下,院子裡養了一條狗、幾隻雞鴨,角落裡還有一隻豬,雞鳴狗叫響成一片,充滿最淳樸的生活氣息。
臨近傍晚,眾人正忙著燒火做飯,見知府大人親自前來,都嚇得了不得,哆哆嗦嗦出來跪了一地。
晏驕說明來意後,洪氏的男人還有些緊張,「可您,您不是仵作嗎?」
他婆娘可還活著哩!
到底是鄉下,百姓們只是埋頭務農,並不似大城百姓那樣消息靈通。
這個老實男人的心思在面上顯露無疑,晏驕啼笑皆非道:「陛下英明,如今我兼領刑部捕頭一職,協從查辦各地案件。」
聽她解釋後,眾人不禁駭然,又稀里嘩啦的跪了一回,「大人」「捕頭」的亂喊一氣。
刑部具體是幹嘛的,這些老實巴交的百姓根本不清楚,但「陛下」二字還是聽得懂的,頓時就覺得眼前這位姑娘周身都泛了金光。
此時天邊已經燒起五彩斑斕的晚霞,光線昏暗,晏驕跟他們討了油燈,舉在洪氏後腦勺附近細細的看。
因為要處理傷口,所以後腦勺的大片頭髮都被剃掉了,露出來一道十分觸目驚心的傷痕:石頭砸的本不似利刃割裂那般整齊,相當一部分表皮直接就被砸爛了,現出下層泛白的皮層茬口,看著格外嚇人。
之前看張仵作的驗傷記錄時就有「撕裂明顯」的字樣,但真實的撕裂情況還是超過了晏驕的想像。
被當做兇器的石塊並沒有特別突出的稜角,正常情況下,砸傷的傷口應大體為圓形,可洪氏後腦勺這處傷口卻有明顯向下向兩邊撕裂的痕跡。
「大人,」洪氏忽然怯怯的問,「這個也能看出線索來?」
晏驕將剛冒出來的一點想法收回去,點頭安慰道:「能。我現在雖然不方便告訴你,但我們保證,一定會儘快將犯人捉拿歸案,還你一個公道。」
洪氏感激的道謝,又眼帶淚花的焦躁道:「可,可我好些事都記不起來了,是不是以後就是個廢人了?幾個孩子還這么小……」
「別急別急,」晏驕忙出言安撫道,「你到底是傷了頭,得好好養著,過些日子沒準兒就想起來了。再說了,總算人沒有大礙,這才是頂頂要緊的大事。至於那些小事,即便想不起來也不打緊。」
洪氏的男人也笨嘴拙舌的勸了幾句,「就是,你看,大人都這麼說了,她可是見過聖人的!」
晏驕:「……」這兩件事情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姐姐,你是官兒麼?」一個抱著爹爹大腿的小丫頭忽然探出頭來,紅腫著眼睛,小心翼翼的問道,「能把打娘的壞蛋抓到嗎?」
晏驕彎下腰去,輕輕摸了摸她的朝天辮,「一定會的。」
從洪氏這裡離開後,晏驕明顯亢奮起來,而等看完黃花的傷口後,這種情緒就到達巔峰,不待龐牧發問,她自己先就迫不及待的說起來。
「天闊,你發現沒有,兩名受害者的身材都比較高大健壯,」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空中微微晃動著幾點星子,但都不如晏驕的眼睛亮。這是一種發現了線索的興奮,「而她們的傷口走向都很一致,兩側下拉!」
她的淨身高差不多有一百七十公分,在大祿朝女子中算是出類拔萃的,在今天之前見過不相上下的只有許倩,而今天這兩名受害者,卻都比她還高出一點!
這絕對不是巧合這麼簡單。
久經沙場的人哪怕不用心琢磨也對傷口很有心得,龐牧如今越發有經驗,順著她說的想了一回,「你是說,犯人比她們矮,而且是矮很多?」
「對!」晏驕斬釘截鐵道。
要從背後襲擊人,正常情況下會有一個托舉兇器的動作,而手臂一旦舉起,兇器能達到的高度少說也會增加幾十公分,傷口往往只會集中在一個地方。
而黃花和洪氏的傷口卻明顯往下拉扯,最大的可能就是犯人擊打後有一個往下拖拽的力,更準確的說,是犯人太矮了,勉強舉起石頭砸了受害者的後腦勺之後,沉重的石塊在重力作用下下滑,順勢將已經破裂的頭皮進一步撕扯,造成一種近乎摩擦的痕跡。
龐牧心頭一沉,「難不成,是孩子?」
其實得出這個結論後,晏驕的心情也非常複雜,一來是案情有了轉機,值得慶祝;然而這樣的轉機,卻又著實叫她高興不起來。
「也有可能是身體沒長好的大人。」晏驕補充了另外一種可能,但直覺和本能都告訴她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也許是為了迴避這種悲劇似的推測,晏驕立刻說起她的另一個收穫。
「另外在作案動機方面,我還有一種想法。在絕大多數針對女性的作案中,往往會伴隨性方面的暴力行為,但兩名受害者卻沒有任何額外傷害。再結合兩人個人特徵的驚人相似,是否是一次有針對性的發/泄作案?也許搶錢才是順帶的。」
龐牧點頭,「我也有這種懷疑。不過僅憑咱們目前掌握的證據,想要抓人太難了。」
兩人回到衙門時已是暮色四合,華燈初上,街上許多酒樓飯莊內也飄出濃郁的飯菜香氣。
到了飯點了。
聞著這種熟悉的味道,兩個人瞬間被從緊張的案情分析拉回煙火塵世。
大老遠就見阿苗墊著腳尖在衙門口眺望,見他們回來,忙一臉喜色的迎上來,「大人,師父,你們可回來了,走的時候話都不說明白,我們可急死了!」
晏驕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蛋,「呀,這麼涼,等了多久了?走走走,快先進去,別著涼了。」手機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這才三月底,夜裡也是涼嗖嗖的,這小丫頭就穿了一件白日裡的紗衫傻站著,可不給凍透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才說完,阿苗就狠狠打了個噴嚏。
晏驕都給她氣笑了,「你啊你,叫我說什麼好,你家大人乃是以一當百的英雄角色,他不打別人就好了,難道誰還能拿我們怎麼樣麼?快去給自己煮上一大碗姜棗茶,多多的加些紅糖,趁熱喝了。」
人回來了,阿苗也安心了,當即憨憨一笑,抱著胳膊轉身跑回去。
晏驕看著她的背影直搖頭。
「恰如你所言,為夫確實神勇無比,」龐牧突然道,「你這麼信任我,依靠我,我很高興。」
晏驕一怔,笑著拍了他一把,有點不好意思,「瞎說什麼,還沒拜堂呢。」
「這兩邊都開始走禮了,鐵板釘釘的事兒,你就是我媳婦兒!」見她害羞了,龐牧偏要梗著脖子繼續說,「我跟你講,為夫不僅以一當百,還能以一當千、當萬,你要的安全感,我給得起!我還能當哎別走啊!」
晏驕捂著耳朵不聽,腳下嗖嗖走得飛快。
龐牧就在後頭嘻嘻哈哈的追,追上了就繞著圈兒的嘮叨,瘋狂自誇,聽得路過的廖無言都呆了。
完了,大人瘋了!
四天之後,龐牧送走了前來督考的考官,迎來了去周邊各處詢問是否有類似案情的衙役們。
「回稟大人,在三月十九那日,上山村也曾發生過一起類似的案件,只是因為情況並不嚴重,所以當地知縣並未上報,現在也還沒找到兇手。」
龐牧忙拿了卷宗翻看,一邊看一邊將上面記錄的關鍵信息念給大家聽。
這位受害人是個媒婆,性格潑辣體格健壯,膽子大得很,案發當日是給一個外村的姑娘保媒去的,家來時有些晚了,但她素來不怕事,只是摸黑往回走,結果半道上遭了毒手,如今還沒法兒出門呢。
當聽到關於媒婆當日衣著打扮的描述時,晏驕猛地站了起來,「你們還有誰記得,黃花,也就是目前為止第一位受害人當天的穿著嗎?她穿著什麼顏色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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