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

  一曲畢,龐牧叫了祝溪的母親,現已化名煙巒的歌姬上前。

  外頭舉子們皆以為是煙巒彈的曲子合了知府大人的口味,要打賞,殊不知前頭幾個人進行的卻是一場驚心動魄的談話。

  龐牧念了那位姓任官員的名字,「你是他的遺孀?」

  煙巒跪在地上,聞言雙手緊了緊,將頭又低了幾分,「是。」

  她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眉梢眼角明顯帶了皺紋,但出眾的氣質和優雅的舉止很容易就叫人忽視掉她的年齡。

  「聽聞還有一位小公子,」龐牧似乎只是隨口問起,「文采斐然,何不叫他上前來?」

  不光煙巒,下頭跪的天香樓諸人都有了點細微的動作,垂下去的頭顱間飛快的進行了某種交流。

  「大人初來乍到,隔得又遠,必然是被人糊弄了,」天香樓的老鴇蘭姨忙賠笑道,「那孩子來的路上就一直燒著,養了幾年,很有點兒缺心眼兒。他人都傻了,只能在後頭做點賣力氣的活兒,不白吃飯罷了。」

  「大膽,」小五出言呵斥道,「大人問話,哪裡有你插嘴的份兒?」

  蘭姨面上訕訕的,又瞧了煙巒一眼,一咬牙,還要張口,卻被小五斜眼一瞪,當即抖了抖,抹著汗跪了回去。

  不多時,竟真有幾個侍衛從後頭提了一個不到三十歲的男人來。

  他木木呆呆的被按到地上,睜著兩隻眼睛茫然四顧,看到蘭姨和煙巒之後就吃吃笑起來,「蘭,蘭姨,娘!」

  蘭姨又朝龐牧等人訕笑,「奴剛才說了的……叫諸位大人見笑了。」

  齊遠突然走上前去,蹲在那「任澤」跟前,與他對視許久,直看到他瑟瑟發抖。

  「雖說龍生九子各不同,但這跟親娘渾然沒有一點兒相像的,我也是頭一回見。」

  他似笑非笑的視線在天香樓眾人身上來回打轉,忽又開口,「說起來,反倒是那位習慶府的祝溪祝舉人,反倒與夫人有五分相似。」

  煙巒面不改色的磕了個頭,「大人說笑了,奴是個下九流的歌姬,如何敢與舉人老爺相提並論?啊!」

  「大人!」蘭姨驚呼出聲,想上前幫忙卻被幾個侍衛攔住。

  齊遠忽然彎下腰,在煙巒耳邊低聲道:「我們都知道祝溪是你的兒子,偷梁換柱冒名頂替可是抄家滅族的欺君之罪,縱使你如今抄無可抄,但幫你們母子一起瞞天過海的天香樓也脫不了干係。」

  煙巒渾身顫抖,鬢髮間漸漸滲出冷汗來,可還是咬牙堅持道:「大人在說什麼,奴實在聽不懂。」

  齊遠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從背後朝龐牧輕輕擺了擺手。

  周圍突然變得很靜,只隱約聽見秋風掃過,拂動廊檐下懸掛著的銅鈴,發出一聲又一聲悠長的低響。這鈴聲合著四面舉子們的高談闊論,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手機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煙巒面上平靜,可誰也不知道她腔子裡的心跳的飛快,她怕,怕的要死。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上頭的知府大人閒談一般道:「明年就是太后五十整壽,聖人是個孝子,說不得要大赦天下給太后積福。」

  煙巒腦殼嗡的一聲,本能的抬頭望去,雙唇顫抖,「大赦天下?!」

  龐牧輕輕嗯了聲,沖她和氣一笑,「夫人彈得一手好琵琶,來日與兒子重歸良籍,也不怕過不得日子。待到那時,給他好生娶一方本分能幹的媳婦,生個……」

  直到被帶出去,煙巒和蘭姨等天香樓眾人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至於龐牧後面又說了什麼,幾乎沒人聽得進去。

  晏驕有些不忍心,低聲去問龐牧,「真的能大赦天下?」

  龐牧點點頭,又搖搖頭,「大赦天下是肯定的,但僅限於偷雞摸狗打架鬥毆等比較輕微的案情。任家牽涉的是軍需的案子,情況特殊,一般來說不可能得赦。」

  若連貪墨軍餉,害死諸多保家衛國的將士的相關人員都能得到赦免,必然引發大亂,哪個當權者也不會傻到做這種動搖根基的事。

  晏驕傻了眼,「那你方才是?」

  龐牧嗯了聲,「兵不厭詐,那天香樓上下必然知情,只是不知出於何種緣故,全都選擇隱瞞。無奈之下,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詐他一詐。」

  聽他這麼說,晏驕心中端的五味陳雜。

  她既慶幸祝溪不會面臨更深一層的窘狀,卻又替這些無辜的家眷感到悲傷,因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對當家人的所作所為毫不知情……

  這場文會本就「動機不純」,晏驕等人根本無心飲食,送走了一干興盡而歸的舉人們之後,眾人這才感覺到了遲來的飢餓。

  龐牧叫了廚子來,問他後廚還有什麼可吃的。

  廚子壓根兒沒想到這一場轟轟烈烈的宴會下來,幾位老爺竟還餓著,當即惶恐道:「大人沒提前吩咐,小的們便按照慣例來的,如今天色已晚,又沒處採買,後頭哪兒還有多少吃的?不過些個青菜豆腐、豬肉並大半頭生驢還沒做,真要準備的話,說不得要一二個時辰,只是到底上不得台面。」

  對這些舉人而言,參加宴會不僅意味著拓展交際,為將來為官做宰鋪路,更實際的還是為自己和家人改善生活:

  讀書是很費錢的事,除非家境優渥者,否則這麼多年熬下來都得勒緊褲腰帶,時不時敞開肚皮喝喝西北風。所以大祿朝也跟之前許多朝代一樣,非常鼓勵參加宴會的賓客們將沒動過或是沒吃完的菜餚、點心帶回家去。

  世風如此,幾乎所有的讀書人都很好地貫徹了: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將上來的好些精緻菜餚並大塊肉食提前收了起來,準備帶回去與家人一併分享……

  這就直接導致宴會過後的桌面乾淨的猶如蝗蟲過境,連帶著不少器皿也被借走,估計其中相當一部分是有去無回。

  一聽還要過大半天才能吃飯,龐牧的肚子就要叫破天,「不用那麼麻煩,隨便煮碗面就行。」

  然而主廚是個非常有追求的人,「那怎麼行?」

  此時此刻,眾人是真心懷念起行伍中那些一言不合就地起灶,不消片刻就能燉出一大鍋豬食來的軍中伙夫了。

  雖然難吃,好歹能快速填飽肚皮啊。

  「行了,」晏驕笑笑,主動挽起袖子,開始迅速有條不紊的安排起來,「你這就去做些麵條來。你這就去將驢肉切片,越薄越好。你去按照一斤豆腐三個雞蛋的配比捏碎了混合到一起……我的隨身行囊內有兩個紅白罐子,裡頭是火鍋底料,你去取了來,順便拿兩口鍋。」

  主廚也是聽過她的巧手名聲的,張了張嘴,到底沒再多言,走了兩步又扭頭跟她確認,「隨身行囊,就是那個您走到哪兒帶到哪兒的銀色箱子?」

  現場先是一片死寂,繼而就聽眾人大驚失色的齊聲大喊起來:「不是!」

  再三交代了到底是哪個行囊之後,眾人長長的鬆了口氣,現場頓時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氛圍:要了命了,差點出大事!

  晏驕想起來東邊似乎有一片池塘,裡頭殘荷遍布,當即笑道:「醋溜藕片很是清爽開胃,誰去撈兩截蓮藕上來?」

  誰也不願意乾等,晏驕話音未落,眾人便紛紛自告奮勇你爭我搶的去了,「我我我!」

  白寧興沖沖攆走了莊子上的燒火丫頭,毛遂自薦的要給晏驕燒火,結果三把柴火下去,就在一眾廚子的驚呼聲中燙了人生中第一個劉海。

  晏驕笑的前仰後合震天響,差點把剛做好的雞蛋豆腐丸子扣到地上,連忙喚了圖磬進來,「趕緊把人帶走,別把廚房燒了。」

  白寧欲哭無淚的摸著自己卷卷的額發,嗅著縈繞鼻端的焦糊味,帶著哭腔說:「雅音,我頭髮燒了!」

  不就是個燒火嗎?她之前看小金小銀她們做的挺簡單的啊,怎麼到了自己這裡就一個勁兒的往灶台外頭冒火苗?

  圖磬板著臉觀察一會兒,終於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又羞又氣的白寧追著他打了半個院子。

  還別說,挺像西邊那些白皮捲毛的蠻子……

  有了一群幫手後,晏驕做菜的速度明顯飈起來,很快就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晚飯:

  紅白湯驢肉火鍋,另有包括雞蛋豆腐丸子在內的七、八種配菜,並一道醋溜藕片,主食就是麵條。

  火鍋尾聲時用匯聚了多種食材美味的湯汁下一把手擀麵,那滋味兒,簡直絕了!

  主廚目瞪口呆的看著那些被他看不上的零碎食材眨眼間變成一桌珍饈,整個人受到了極其強烈的衝擊,再看晏驕時,就不自覺帶上了敬畏:

  這真是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手啊!

  滿腹心事的衛藍目送祝溪離去,自己又在矗立在寒風中對著大松樹發了一會兒呆,這才身心俱疲的回來,然後一推門就發現眾人正圍著大桌,熱熱鬧鬧的涮火鍋。

  裡面水汽瀰漫,充滿了歡聲笑語,仿佛一直壓在大家身上的懸案不曾存在過一般。

  咕嚕一聲腹鳴穿透重重夜幕和氤氳的蒸汽,引得眾人紛紛回頭,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

  哦,難怪碗筷多了一副,感情是少了一個人!

  果然大冷天的就是不能挨餓,連帶著腦子都不好使了。

  不知是誰喊了聲,如夢方醒的衛藍在眾人的歡迎聲中落座,看著眼前咕嘟冒泡的火鍋,苦澀的笑,「我,我實在沒有胃口。」

  話音未落,齊遠就已經給他夾了滿滿一大筷子香噴噴的驢肉來,還很周到的幫忙按到用麻汁、香菜葉、胡椒、辣椒麵等精心調配的蘸料中翻了幾下,「你說啥?」

  「咕嚕~!」

  濃烈的香氣瘋狂襲擊著衛藍的臉,一整天都沒怎麼吃東西的他沉默著搖了搖頭,拿起筷子,狠狠吃了一大口。

  真香。

  果然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本來天氣冷了之後飯量就大,一群人勞心勞力的折騰了大半天,這會兒都餓狠了,誰也顧不上多說,只是埋頭扒飯。

  直到下去約莫四分之一頭驢和小半盆丸子,大家這才放慢了速度,也有空問衛藍的結果了。

  衛藍用筷子戳著碗裡的驢肉卷,言簡意賅的將祝溪的話複述了一遍,又問龐牧,「大人,您有法子嗎?」

  龐牧搓了搓手,來了興致,「他說自己有鐵證?你知道是什麼嗎?」

  衛藍搖頭,「我問來著,他不說,只道這是他最後的籌碼,誰都不會告訴的。我瞧不像是說謊。」

  作為方梨慧的隱形心上人,祝溪很可能是除去參與者們之外第一個知道方梨慧遇害的,既然他都敢直接找到秦知縣擊鼓鳴冤,肯定不會坐以待斃,私底下收集證據也是有的。

  不過那幾家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有人有權,又占據先機,祝溪手裡到底攥著什麼證據呢?

  龐牧嘖了聲,又往嘴裡塞了一大筷子驢肉,擰眉道:「告御狀並非他想的那麼容易。」

  事情畢竟牽扯到三名在任官員,其中一位更高居吏部侍郎,祝溪的行為無異於螳臂當車,但凡有一點紕漏給人抓住了,他就要被反告一個污衊朝廷命官的罪名。

  至於什麼欺君的,後果更是嚴重。

  齊遠就道:「天青,要不你跟他說說,叫他跟咱們合作,兩邊聯手,別說什麼吏部侍郎了,哪怕是個尚書也能給他弄的死死的。」

  「我一開始就說了呀,」衛藍也急得不行,「可他似乎被傷透了心,話里話外的官官相護,什麼一丘之貉的。」

  圖磬點頭,「這也難怪。」

  心上人是被幾個官員一起害死的;自己伸冤不成,也是被官員打回來的……

  龐牧想了一會兒,「等會兒吃完飯我親自寫一封信,你明天就送給他。」

  衛藍連忙點頭,又感激的做了個揖。

  龐牧並不在意,又轉頭看向圖磬,「秦青那邊怎麼說來著?」

  圖磬道:「蘇本還沒有下落,他知道晏姑娘記掛玉容姑娘的安危,原本打算叫自己的女兒秦雲去看看。奈何張家已經認定他叛變,戒備的很,秦雲白走了一遭,連玉容的小院門都沒進去。」

  「後來這位秦姑娘也不知怎麼說動了王佩,後者甚至還叫自己家的女醫官扮做隨身嬤嬤,藉機診了一回脈,直道那玉容性命無憂,只是被下了藥,每日只是昏睡,偶爾清醒時也是有氣無力迷迷瞪瞪的,眼見著是幫不上什麼忙了。」

  眾人聞言都鬆了口氣,晏驕追問道:「那藥對人體有害麼?」

  「是藥三分毒,要說一點兒害處沒有那是騙人的,」圖磬誠懇道,「停了藥之後慢慢調理也就是了。」

  *******

  晏驕雖然不知道龐牧給祝溪的信里究竟寫了什麼,但三天後,祝溪真的主動登門了。

  短短數日,他就憔悴許多,越發像是冬日寒風裡搖曳的一竿翠竹。

  他沒搶著開口,龐牧也不著急催:既然人都自己來了,還怕他再沉默著回去嗎?

  祝溪端著茶盞,怔怔盯著微微晃動的水面看了許久,聲音乾澀道:「大赦天下什麼的,是大人信口胡謅的吧?」

  龐牧毫不避諱的點點頭,「不錯,你很聰明。」

  祝溪肯說這個就相當於已經從側面承認與煙巒的母子關係,不然一位高高在上前途無量的舉人老爺,又如何會與一名上了年紀的歌姬有聯繫?

  祝溪嗤笑一聲,「這樣也好,免得我再做一回無用功。」

  說著,他捏了捏手中的薄胎茶盞,聲音微微發顫,「大人在信中許諾果然為真?您真肯為了一介罪臣之後開罪吏部侍郎?並保天香樓和我母親周全?」

  這幾天祝溪一直沒合眼,哪怕當初決定偷梁換柱替梨慧報仇,也不曾這般讓他為難。

  他對官員很不信任,但龐大人說得對:對手太強大,而他只有這麼一次機會,容不得一絲疏漏。

  他輸不起。

  「你這話說的有問題,」龐牧大咧咧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只要你我真能拿出足夠的證據,就不是開罪,而是他們自尋死路。至於保全天香樓和你母親,想來堂堂定國公,這點臉面還是有的吧?」

  龐牧的話直白粗淺,但祝溪聽後反而迅速安了心。

  是啊,眼前這位可不僅僅是什麼知府,而是本朝最年輕的尚在人世的一位國公,乃是聖人的頭號心腹。

  若連他都不能信任的話,祝溪也實在不知道還有沒有堅持下去的必要了。

  祝溪仿佛給自己鼓勁一般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然後石破天驚道:「蘇本藏在天香樓。」

  「什麼?!」龐牧知道他有證據,卻沒想到對方一張口就放了大招,「原秦青手下的仵作蘇本?」

  祝溪點頭,「不錯。」

  青樓楚館這些地方可謂複雜,少不得有些見不得人的東西,自然有應付官府的一套招數,想要藏幾個人還是很容易的。

  「當年我與梨慧約好了,八月十五晚上要一同去看花燈的,可是我等了一夜都沒等到。她不是言而無信的人,我預感不妙,沿著護城河一路找去,誰知竟被我發現了一條方家的畫舫。上面燈火通明,卻沒有一個人,我心覺有異,忙登船查看,意外在二樓船艙床榻的角落裡發現一頂十分華貴的發冠。」

  「是閔行勇的?」龐牧道。

  祝溪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無形中多了幾分安心,「看來大人確實沒有偏我。不錯,正是他。」

  龐牧嘆了口氣,「然後呢?」

  「當時我只知道這發冠價值不菲,卻還不清楚它的來歷,只是本能的覺得它很重要。」這個場景曾無數次出現在祝溪睡夢中,他已經漸趨麻木,「我正要繼續搜索,岸上卻呼啦啦來了人,也不上船,竟直接丟了火把上來!情急之下,我只得帶著發冠跳水逃生。」

  「當時我的感覺很不好,第二天一早就去找梨慧,沒成想被人搶先一步,我去時,那裡已經掛了白燈籠,說是方家大小姐半夜失足跌入池塘,淹死了……」

  祝溪恨不得將銀牙咬碎,目眥欲裂的恨聲道:「她素來怕水,只有我陪著才敢看河燈,又怎麼會半夜去後院池塘?」

  「破綻這樣多,我哪裡能忍?便在暗中窺視,當天夜裡就意外發現被知州衙門的人押送出城的仵作蘇本。」

  「蘇本一路哭求,那兩名衙役卻只是嘮叨,說是上頭大人的命令,叫他死後尋仇時千萬找准正主……他們似乎也不想手上染血,只是相互推諉,我當時血氣上頭,想著梨慧死的不明不白,說不得關竅就落在他手上,冒死也要救上一救!」

  「我從後頭丟了石頭出去,那兩名公人也嚇了一跳,慌得不得了。我又將原本打算打點方家門房的銀兩全都丟了出去,蘇本見狀,也說了家中埋藏錢財的地方,又不住磕頭。那兩名公人本就不想造殺孽,見此情景,竟答應了,只往蘇本面上劃了兩刀,叫人認不出來……」

  「蘇本勤懇大半輩子,卻落得如此下場,又得我救助,便說了許多內幕,其中還有一枚從梨慧手中摳出來的玉墜。」

  龐牧打斷道:「他私藏這個作甚?」

  祝溪道:「一來他也覺得梨慧死的太慘,想著或許會有人想幫忙伸冤也說不定,來日也許派的上用場;二來,若是無人來取,那玉墜甚是華貴,想來能換不少銀兩,來日他便辭了差事,找個偏僻的地方了此殘生。」

  龐牧點點頭,替他補充道:「只是沒想到,張橫的手腳那樣快,手段這樣狠辣,這兩種可能一種都沒來得及實現。」

  「正是,」祝溪道,「我當時如獲至寶,又打聽到那晚他們接待的是京城貴人,見本地求告的路子堵死,就去了京城,幾經周折,發現那頂發冠和玉佩上的紋樣,竟然就是閔家家徽。」

  閔家來自關外,還保留著信奉圖騰的風俗,入關後流傳到現在,前朝開始便改成更容易被人接受的家徽。

  「好!」龐牧忍不住拍案而起,喜形於色道,「總算有了物證!」

  祝溪也不自覺被他的情緒感染,顫聲追問道:「大人可是有了把握?果然能將這些歹徒繩之以法?」

  龐牧難掩興奮的在屋子裡轉了幾個圈,抬手將一張書案劈得粉碎,「辦不了他們,本官的腦袋割下來給你當球踢!」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龐牧才算冷靜下來,又問道:「不過你這個身份,究竟是怎麼回事?」

  事到如今,祝溪也不再隱瞞,苦笑道:「也是造化弄人。梨慧去世後一個來月吧,店裡來了一個污穢異常的客人,瞧著瘋瘋癲癲的。蘭姨本不願意接,可那人肯出銀子,便不能壞了規矩。誰知他半夜竟,竟死於馬上風……我們都嚇壞了,生怕吃了官府掛落。」

  「後來有人認出他是城外的小棺材,我便知道是老天可憐我,次日一大早就學了他的裝扮潛回破廟,取了他的身份文書……」

  在天香樓棲身的都是可憐人,相互扶持著過了這麼些年。本以為都要死在這爛泥潭裡,誰知眼見著能有一個人脫離困境,只覺慘澹的人生中都多了些許光亮,便都自發替他保密。

  當時蘭姨說了這麼一番話,「你只管出去做想做的事,別管我們,像個人一樣痛痛快快的活一回!」

  龐牧唔了聲,「那天香樓的那個任澤呢?」

  祝溪自嘲一笑,反問道:「大人只看著外頭晴空萬里,可知私底下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事情?這世上沒名沒姓的人多著呢,能有個身份,光明正大的站在太陽底下,已經是他們畢生所向了。」

  屋裡沉默許久。

  過了會兒,龐牧才道:「眼下,你有兩條路。第一,你就是祝溪,至死也不能與親朋相認,而與方梨慧相戀之人,從來就不曾存在過。只是這麼一來,案子又憑空多了幾分阻礙,可你會是安全的,也會有大好前程。」

  「第二,將一切毫無保留的坦白,案子會破,但你這輩子就徹底完了。」

  「現在你親口告訴我,你是誰,是祝溪,還是任澤?」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不容易啊,這個案子太難寫了……如果有啥破綻或是不完善的地方,大家……見諒哈,第一次寫這個題材,以後還會更好噠~!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m..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