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撫恤金已經發了?這不可能!」
姜子仁猛然站起身,一臉震驚。
「什麼不可能?」
李凡先是疑惑不解地看著姜子仁,隨即忽然意識到到了什麼,趕忙道:「撫恤金你們沒收到?」
「沒有。根本沒人給我們送撫恤金。」
姜子仁沉著臉說著,心中已經對有了答案。
是了,上面的人連軍餉軍備錢都敢貪污,還有什麼不敢幹的?扣下給傷亡將士的撫恤金又算什麼?
可即便如此,姜子仁心中依舊保留著一股小小的期待:「李大人,會不會你記錯了,朝廷的撫恤金只是還在走流程,實際上並沒有發下來?」
「姜將軍,本官在來宋州前就在戶部。」
李凡正色道:「撫恤金家款正是經本官之手確認發放出來的。這件事本官絕對不會記錯。」
姜子仁握緊拳頭,壓抑著心中怒氣詢問道:「發了多少?」
「八萬陣亡將士,五萬失去戰鬥能力的重傷者每人發放五十兩,十四萬輕傷需退役者撫恤減半,每人拿二十五兩。按照上報的人數,不多不少正好兩千萬兩。」
李凡沉著臉說道。
這筆錢是他扳倒前戶部侍郎蕭庭安後,從那些湖州京師官員家中抄出來的,因為案子與他自己有關,所以李凡對這個數目很清楚。
聽到李凡給出的回答,姜子仁瞳孔巨震,呼吸一滯,聲音顫抖道:「兩千萬兩?」
李凡點點頭,姜子仁緊握的拳頭頓時傳來咯吱咯吱的骨骼聲。
「既然有兩千萬兩,為何每次有人上書詢問收屍和發放撫恤金的時候,總督常大人都說朝廷有困難,撥不出款,要再多等一等?」
「這還用猜嗎?肯定是有人把撫恤金給扣下,收入自己囊中了啊!」
姜知禮毫不客氣地嘲笑著,加入了談話。
「難道真的是常信做的?」
姜子仁已經完全放棄了對總督使用敬稱,咬牙切齒詢問道:「他常信這麼囂張,就不怕朝廷和陛下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嗎?」
「兄長,你先不要激動。常總督身處高位,根基深厚……」
姜知禮急忙勸阻道,
「我不要激動?」
姜子仁一把甩開胞妹的手,憤然道:「你是不知道,去年那一戰到底有多麼慘烈多麼兇險!」
「那可是數十萬人啊!全都死了!流連你兄長我都是從死人堆李爬出來的!而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說著,姜子仁看向李凡,一臉嚴肅道:「李大人,你手上有什麼證據能揭穿常信真面目,把他拿下嗎?」
「姜將軍,我還以為你這裡會有證據呢。」
李凡聞言一陣苦笑。
「事實上,本官我托令妹來找將軍就是想問問將軍有沒有什麼辦法。將軍怎麼反而詢問我了?」
「你不是抓了朱勇嗎?」
姜子仁不解道。
「將軍,朱勇他供出的事走私案不是貪污案。」
李凡無奈地解釋道:「本官是因為他供出了巡撫寧和真,抓了寧和真後才發現軍餉存在貪污的……」
李凡說道這裡,忽然渾身一震,一臉錯愕地看向姜子仁姜知禮兄妹。
「朱校尉怎麼會和巡撫摻和到一起?」
李凡嚴肅地詢問著。
姜知禮聞言皺起眉,姜子仁則是沒心沒肺道:「這我哪知道?我知道他們有勾結還是聽你說的呢!」
「不對!」
李凡打斷了姜子仁:「從朱勇招供可以看出,他和寧巡撫根本就不熟。既然如此,他們是怎麼勾搭到一起,還一起做走私這種既私密又要命的勾當的?」
「要知道,軍中與衙門本就不是一個體系,平日沒什麼聯繫。況且朱勇只是一個校尉,級別與寧和真差得太多了。」
「若是他勾搭上的是一個參政,那還勉勉強強可以理解。但布政使和巡撫那是什麼級別啊?至於屈尊降貴和一個校尉勾結嗎?」
「更重要的是,從朱勇交上來的帳冊來看,還是由他來給寧巡撫分錢,儼然是一副比巡撫地位還高的架勢。」
隨著李凡指出了整個事件的疑點,姜知禮與姜子仁兩人自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朱勇不過是一個校官,如何能比巡撫地位還高?
除非,朱勇背後還有其他人,朱勇代表著那個地位更高的人來監督巡撫。
三人互視一眼,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畢竟,在這裡地位比巡撫地位還高的只有一個人。
「朱勇是總督的人!」
姜知禮果斷開口道:「只有朱勇是總督常信的人,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但朱勇沒供出總督,而是說是巡撫指使的。」
姜子仁皺眉,姜知禮則是輕輕嘆了口氣。
「對,朱勇沒有供出總督。所以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希望或者說認定總督能救出他!」
「朱勇他這是腦袋被驢踢了嗎?居然和害了那麼多袍澤的總督勾結!」
姜子仁憤然站起身,道:「我去問他!我就不信他敢對我撒謊!」
「沒用的。」
李凡搖了搖頭,嘆氣道:「他既然選擇了隱瞞,就絕對不會輕易的將總督交代出來。」「李大人,我有把握。」
姜子仁打斷了李凡道:「我和朱勇相熟,也很了解他。朱勇這人雖然死認理,但很重視親人重視感情,很講義氣。」
「所以我們若是將總督貪污軍餉軍備錢,還有朝廷已經發下撫恤金的事告知朱勇,讓他知道親兄長是總督間接害死的,他絕對會恨上總督,把一切都說出來的。」
「他兄長是總督害死的?」
李凡一臉詫異。
姜子仁神色黯然,嘆氣道:「算是吧!朱勇兄長因為軍備糧食不足,死於去歲的宋州之戰。」
第二天,姜子仁離開衙門大牢後徑直來到了李府。
「幸不辱命,證據拿到了。」
姜子仁將到手的書信交給李凡。
「太好了!有了這些東西,總督常信就的罪名就落實了!」
李凡激動地接過東西,簡單掃了一眼,正準備向姜子仁道謝,李凡忽然看到姜子仁複雜的神情。
「怎麼了?和朱勇解釋累到了?」
李凡下意識地詢問道。
「沒有。」
姜子仁搖頭道:「我給他把事情說明白了,他就都招了。」
「我只是有些感慨,朱勇他原本也是努力上進,一心建立軍工,封妻蔭子的好男兒。」
「雖說跟著總督巡撫走私,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咎由自取。但要不是上面連年拖欠軍餉,剋扣將士用度,連撫恤金都不發,朱勇也不至於心灰意冷,變成如今這個利慾薰心的模樣。」
姜子仁心中唏噓不已,不知不覺間已經將眼前的李凡當做真正的朋友:「李凡你說,他只是想賺點錢,讓家人去金陵過更好的生活。可事情怎麼就發展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呢?」
「可能是因為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混雜無數眼色的染缸吧!」
李凡悵然道:「所以想要保持本色很難很難。」
姜子仁皺眉:「就沒有什麼辦法跳出來嗎?」
「沒有。」
李凡果斷地回答著,忽然露出一抹笑容:「但我們可以努力把整個染缸變成我們的顏色!」
聞言,姜子仁微微一愣,隨即眼中煥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神采。
「你說的對。」
姜子仁大笑道:「既然染缸里的顏色我們不喜歡,那就換成我們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