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人不見了,手機打不通,這事兒沒法往好處想。

  江潭按掉手機。

  冰冷的語音提示一下消失,周遭的熱鬧又清晰起來,卻驅不散四人這裡凝重的空氣。

  葛亮:「野哥到底是被誰找走了啊!」

  江潭淡淡搖頭:「如果真是被找走了,沒有關機的理由。」

  「而且他說了讓我等晚會結束的。」林霧想起微信里的玩笑話,雖然是玩笑,但那樣的聊天語氣就是默認了兩人要在晚會後見面的,所以他才會一出來就在這裡等。

  「難道是……綁架?」葛亮說到最後兩個字兒,聲都顫了,開始四下張望,尋找有沒有什麼搏鬥的痕跡。

  原思捷實在受不了地推一把他腦袋,終於明白王野平時為什麼踹二哈同學的頻率最高了:「你的意思是,王野聽見有不明人士找,主動走出來送人頭?」

  「肯定是熟人作案啊,」葛亮不假思索,「野哥一聽認識,就出來了,然後什麼防備都沒有,讓人套了麻袋就走,絕對的!」葛亮越說越覺得自己已經破案了,「不然憑野哥那武力值,能一點動靜沒有就讓人整走?」

  「他是從家裡逃出來的,」林霧喃喃自語,「逃出來之後才去了長白山,接著回學校……」驀地抬起頭,「他家裡的事兒根本就沒處理完。」

  「你的意思是,野哥是讓家裡……」葛亮錯愕,「可是野哥說已經『淨身出戶』了啊。」

  原思捷說:「他那是什麼家庭,說脫離就能脫離的?」

  「先別急著下結論,」江潭冷靜道,「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表明王野是被強制帶回家裡了,這些都只是憑空猜測。」

  「那野哥到底哪兒去了!」葛亮狠狠踹一腳樹幹,急了。

  機械院的輔導員剛從禮堂出來,一眼就看見自家學子「欺負」學校的無辜綠植,立刻發出正義的喝止:「葛亮,你給我住腳——」

  葛亮腳還沒徹底收回來呢,被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沒站穩:「劉、劉老師……」

  「別管我叫老師,我是管不了你了,」導員瞄一眼仍不斷有院校領導出來的禮堂門口,氣得腦瓜仁都疼,「你不回宿舍在這兒練無影腳呢?練你就悄摸兒練還給我挑禮堂正門口……不對,」導員趕緊打住,「都讓你給我氣糊塗了。老師平時怎麼教育你的,是不是告訴你要愛護學校的花花草草,有道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葛亮耷拉腦袋,被抓現行還能咋辦,躺平任教育吧。

  導員教育完了,才發現江潭和原思捷也在,當然也看見了林霧,但輔導員面對不屬於自己院的學生,都會自動觸發[只要不鬧出格,你就是路人]這一被動技能。

  「你們仨怎麼回事兒,不回宿舍聚在這裡幹什麼?」

  原思捷反應最快,直接道:「找王野呢,劉老師,你看見他了嗎?」

  王野不見了是事實,如果能藉助輔導員的關係,不管是調取校內監控還是詢問學校保安都會比他們自己去更順利。

  「王野?」輔導員一副「你們不知道嗎」的表情,「回家了,剛跟我請的假。」

  「他和您請的假?」林霧一著急,直接開口。

  「是他家裡人,」輔導員雖然不認識林霧,但一看就是本校學生,便也態度溫和道,「晚會快結束的時候他說家裡人來找,出去一下,後來他父親給我打電話,說家裡有事,他這幾天都要請假。」

  最壞的預想成真。

  悶熱的空氣里,四人都不說話了。

  機械院老師陸續從禮堂出來,輔導員叮囑四人一句「行了,趕緊回宿舍」,便轉身過去和同事們匯合。

  原思捷緩緩看向剛才還說「沒有任何證據,不要憑空猜測」的江潭。

  江潭完全沒有被打臉的自覺:「看來王野的確是被帶回家了。」

  「這就是綁架,」葛亮急火攻心,「野哥要是自願回去的不可能關機!」

  「說這些都沒意義了,」原思捷道,「重點是現在怎麼辦?」

  葛亮說:「去野哥家啊,他咋把人帶走的,咱們就咋把人帶回來!」

  經歷過長白山事件,回來後他第一件事就是要野哥家地址,可不想再失聯了沒地方找人。

  「去不是問題,但怎麼把人帶回來?」原思捷一籌莫展,怎麼想都沒成功率,「王野已經從家裡逃過一次了,他爸這回防範得肯定比上一次更嚴。」

  林霧向校外方向轉身:「嚴不嚴的,去了才知道。」

  夜幕下的河畔,沿岸的景觀燈布置得比冬日更加五光十色。

  四人在亮如白晝的燈光里,穿過茂密的水岸樹林,向河畔別墅靠近。

  才到外圍,就看見整棟別墅燈火通明,院內院外還有十幾個黑影在巡邏。

  走在最前面的葛亮差點被發現,飛快後退縮回樹影里。

  「靠,真就嚴防死守啊……」不敢大聲說話,葛亮只能用氣音,「現在咋辦?」

  原思捷和江潭沉默。

  沒招兒。他們又不是專業特工,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躲開重重眼線。至於硬拼,還不如當特工有勝算呢。

  唯一的好消息是,這陣勢說明王野九成九在別墅里。

  林霧一直在思索。

  終於,他緩緩開口:「常規的方法肯定是行不通的……」

  皎潔的光從樹影空隙透下來。

  夏夜的月亮,卻在林霧眼裡映出一片冷色,像一頭真正的狼。

  江潭問:「你想做什麼?」

  「我想搏一搏,」林霧定定看向三人,「如果你們相信我,就在這裡等。」

  葛亮瞪大眼:「你要自己去?」

  「對,」林霧一字一句,「我一定會把王野帶回來。」

  被荊棘纏住,那就咬斷荊棘。

  王家一樓客廳里,所有燈全開。水晶燈的璀璨、筒燈的冷白、氛圍燈的微黃交織成一種渾濁的強光,炫目燈光里好像家具、人臉都扭曲了,像荒誕夢境。

  事實上這事兒也的確挺荒誕。

  王野站在客廳中央,身後兩個魁梧的男人,像押解犯人的牢頭。

  大門口還四五個這樣的,而在別墅四周,不斷有人影來回巡邏,王野粗略算一下,為了把他整回來,再嚴防死守不讓他跑,王海辭至少出動了快二十號人。

  頭還殘留著昏迷初醒的疼,但王野想樂。

  他真就樂了。

  低悶的笑聲在寂靜客廳里聽起來又突兀,又刺耳,又滑稽,可他一點不覺得,於是難受的就變成坐在沙發里的三個人。

  「你笑屁啊……」王錦城沒好氣說一句。雖然被揍的記憶仍有點讓他打怵,但一想到爹媽都在,王野也不敢咋樣,又壯了膽。

  田蕊不贊同地朝他皺眉。

  王野不知道王錦城看懂沒,反正他是看懂了,那意思是你爸還沒說話呢,你乖乖看熱鬧就行了,別挑事兒。

  王海辭穿了一件暗紋襯衫,在自家溫度適宜的空調房裡,從頭到腳打理得一絲不苟,不像準備訓兒子的老子,倒像要和下屬好好談談的老總。

  王野笑累了,挑釁似的看他。

  王海辭毫不掩飾臉上的失望:「我給了你這麼多天時間,希望你能自我反省,主動回家來認錯,看來是沒可能了。」

  「認錯?」王野險些又要樂,「是我沒和蔣叔說清楚,還是蔣叔沒傳達清楚,還是你沒收到那些卡?」

  「你蔣叔把卡都給我了,包括你說的那些混帳話。」王海辭聲音陰沉。

  「都帶到了,然後你還覺得我會回來認錯,」王野特好奇,「你是怎麼做到這麼堅信地球就是圍著你轉的?」

  「你什麼態度!」王野明顯的不敬挑釁到了王海辭的威嚴,他再繃不住,厲聲怒斥。

  「王野,」田蕊喊了自己兒子大名,但語氣還是緩和些,半批評半勸,「怎麼和你爸說話呢。」

  「你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王海辭又氣又痛心疾首的,「你以前從來不會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

  「可能是最近和人聊天聊的,貧了,」王野沒個正形,忽而又收斂起來,有點冷地看向王海辭,「我以前不是態度好,是你們不願意和我多說話,我也懶得和你們廢話。」

  「好,很好,」王海辭怒極反笑,「你長大了,能耐了,家裡裝不下你了是吧,」輕蔑一笑,「你一個連大學都念不好的,知道在社會上生存有多難嗎,你真以為靠你自己就行?我看就是我和你媽把你保護得太好了,慣的你不知天高地厚。」

  王野也笑,眼裡的嘲諷比王海辭更甚:「你要真覺得我不行,幹啥抓我回來,悠閒坐家裡等我熬不住了,回來求你多好。」

  王海辭語塞。

  田蕊也驚得說不出話,因為從前王野無論怎麼和王錦城打架,對待她和王海辭時,還是有一個兒子的樣子的,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麼放肆和不孝。

  王錦城同樣有點嚇著了,連他自己都不敢這麼跟王海辭說話,王野今天是瘋了嗎?

  王野沒瘋,以前只是懶得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兒,非裝父慈子孝其實挺沒勁的,但今天他才發現,好像不說清楚不行,他高估了彼此的默契。

  那就再講明白一點吧。

  「家裡的公司,財產,動產不動產都算,我全不要。當然了,分配權在你們,可能本來也沒打算給我,」王野說著,瞥一眼王錦城,「但我今天把態度放這兒了,也省得一些腦子不好使的人三天兩頭上趕著找削。」

  王錦城一點就著:「你說誰呢!」

  王野氣定神閒:「說傻逼。」

  王錦城直接竄起來:「我操——」

  「小城!」田蕊眼疾手快抓住自己兒子。

  王海辭頭疼欲裂,猛地拍一下沙發的實木扶手:「夠了!」

  王錦城和田蕊一瞬噤聲。

  王海辭站起來,被氣得呼吸急促,竭力緩了又緩,才穩住,沉聲道:「我和你媽今天才知道,你對我們有這麼多的怨氣,我想,也許我和你媽對你的關心真的不夠……」

  王野眼底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情緒。

  「但不管我和你媽對你如何,也不管你對我們還有你弟弟有什麼不滿和誤會,」王海辭話鋒一轉,「你把你弟弟打住院是事實,我認為,在這件事上你應該給他道歉。」

  王野呆愣幾秒,笑了,笑王海辭,也笑自己。

  王錦城笑不出來,要不是田蕊扯著,他還能竄起來:「誰他媽要他道歉,我要揍回來……」

  王海辭皺緊眉頭掃他一眼。

  王錦城僵住,抗議變成了小聲嘀咕。

  收回目光,王海辭和王野說:「你跟你弟道個歉,你前面說的那些渾話我都可以當做沒聽過,以後你還是王家長子,等我和你媽老了,王家還是要靠你們兄弟倆。」

  王海辭一臉鄭重,仿佛做了重大讓步。

  「原來跟王錦城道歉這麼管用……」王野好整以暇看向親爹,然後字正腔圓,「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