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一個半小時後,一輛黑色越野吉普停在葛家超市門前。

  見稜見角的車身造型硬朗兇悍,越野輪胎撐起高底盤,車頭大燈和車頂獵燈仿佛猛獸的眼睛,隨時準備著沖向荒野,同獸群一起奔騰。

  但這些氣質在越野車周身畢卡索抽象畫一樣的劃痕線條下,全都黯然失色。

  冬日暖陽下,每一道劃痕都閃爍著銀光,猶如給越野車加持上一層耀眼特效。

  林霧、葛亮:「……」

  這是兜風?

  不,這是「花車」巡遊。

  王野打開車窗,直接招呼:「上來。」

  林霧走出去超市,都不敢總盯著車身,怕看花眼睛:「你這是怎麼劃的啊……」

  王野從駕駛位伸手過來把車門推開:「少廢話,上車。」

  林霧立刻貓腰,乖乖鑽進副駕駛——吃人嘴軟,坐人腿短。

  王野皺眉看向還站在超市門口,仿佛要目送他們離開的葛亮:「你不來?」

  「我?還有我的份兒嗎?」葛亮先驚後喜,胸口熱流滾滾的。

  王野等待兩秒,耐心到頭:「哦,你不來。」

  「別介啊,我來啊——」葛亮飛快行動,覺醒潛能全開,以哈士奇拆家的速度把超市給關了,捲簾門嘩啦啦拽下來,地鎖咔噠一合,轉身如利劍竄進越野后座,手往王野椅背一拍,「野哥,開路——」

  引擎啟動,越野匯入車流。

  葛亮激盪的內心仍未平復,他是真以為王野沒打算帶自己一起,於是這會兒越想越感動,越想越覺得必須跟王野鄭重表個態:「野哥,兄弟這輩子跟定你了,絕對的——」

  十五分鐘後。

  越野車在二環上馳騁,刺骨的冷風早就順著敞開的車窗,把車裡灌得和外面沒任何溫差。

  不,還是有點的,車裡因為有強勁冷風加持……更他媽冷!

  葛亮緊緊抱住自己那猶如二哈般弱小的身軀,在肆虐的狂風中哀嚎:「野哥,我改主意了,我下輩子再和你做兄弟行不行啊——」

  林霧這回必須同意葛亮。什麼坐人腿短,去他的吧,命重要啊:「王野,你給我把窗戶關上——」

  一上二環,王野就把四個車窗全放下了,林霧和葛亮聯手在第一時間關上三個,但王野駕駛位那個,他們夠不到啊!

  罪魁禍首還振振有詞:「兜風兜風,不開窗你兜什麼風。」

  林霧要瘋:「同學,今天最低氣溫零下二十一度!」

  王野:「正好給車裡降降溫。」

  葛亮快在后座蜷成一團了:「降溫?大哥你這是速凍——」

  限速八十的路,王野才開到六十,自覺很收斂了。

  「腦袋吹木沒?」他目視前方,問林霧。

  林霧一怔,下意識說:「那倒沒有……」

  王野直接掛擋,上八十:「那就是吹得還不夠。」

  「木了木了!」要不是安全帶綁著,林霧能從副駕駛彈起來,「我現在絕對必須百分之百的大腦一片空白!」

  王野滿意地勾起嘴角:「那就對了。」

  一輛大貨車駛到隔壁車道。

  林霧在驟然增大的強風噪音里,聽見王野的聲音,比一切都更有力。

  「滿腦子事兒那叫散心,大腦空白才是兜風——」

  第二扇車窗被按下來。

  副駕駛。

  林霧主動按的。

  風狂嘯著直撲面門,林霧被吹得臉疼,可在冬日的嚴酷與肅殺里,卻有一種久違的恣意與釋放。

  縮在后座,已經默默把坐墊拆了裹到自己身上的葛亮:「……」

  同學如狼似虎,而他只是一隻普普通通的哈士奇啊!

  好在,東北虎和叢林狼兩位同學也沒真不要命,吹一陣爽透了,也就把車窗關了。

  畢竟真要一直這麼吹,北極熊也扛不住。

  王野走完二環再走國道,一路把車開到城郊。

  到後面國道都沒了,變成了顛簸不平的土路,越過一整塊一整塊的莊稼地,連村莊都看不見了,路也終於到了盡頭。

  一望無際的荒地,積雪仿佛一直覆蓋到遙遠的天邊,灌木雜亂生長,大小不一的岩石被雪包裹成了高低起伏的小球,幾棵歪脖樹像孤獨的稻草人,守望在白色曠野。

  葛亮身體前傾,把臉貼到前排兩座位中間的空隙,往擋風玻璃外張望:「野哥,沒路了。」

  「路才開始,」王野說,「坐穩了。」

  一腳油門,越野車飛躍般,沖入荒野雪地。

  葛亮在慣性下猛地坐回後排,下一個反應就是去找安全帶。

  林霧全程繫著安全帶呢,但這也不夠,一看王野那張躍躍欲試的側臉,都不用等他踩油門,就知道要壞,簡直是靠著求生欲「啪」地抬手抓住了車窗上的拉手。

  手剛抓穩,王野那車也飆出去了。

  雪地的寂靜被打破,歪脖樹上僅有的幾隻麻雀呼啦飛走。越野車猶如出來撒歡的野獸,在荒野里盡情飛馳,轟鳴聲是嘶吼,車轍是爪印,呼嘯的北風是山林松濤。

  輪胎捲起飛雪,飛雪又洋洋灑灑落向大地。

  冬季的陽光把一切染成淡金色。

  天空,北風,樹,雪。

  又一個刺激的雪坡俯衝,已經適應車速的葛亮和林霧只覺得過癮。

  葛亮再按捺不住,主動按下車窗,直接朝外面大喊:「爽啊啊啊啊——」

  林霧也被帶動,打開自己的車窗放聲吶喊:「啊————」

  一叢林狼一哈士奇比著看誰氣息長似的,喊得天地間全是回音。

  王野單是駕駛著越野車,就很爽了。

  鬼哭狼嚎?

  嘁,他們老虎才不搞這個。

  雪地越野結束的時候,黃昏已從大地上升起,荒野過於明亮的雪色,變得溫暖柔和。

  王野將車停在一棵歪脖樹旁邊。

  葛亮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呢,或者說,哈士奇的活力是無窮的,一從車上下來,就雙臂張開撲進厚厚雪地里,各種打滾。

  滾一身雪,還惦記著呼朋引伴:「你倆過來啊——」

  林霧樂不可支,但忽然想起另外一個更重要的事兒,回頭問剛從車上下來的王野:「你找得到回去的路吧?這地兒看著可不像有導航信號。」

  王野懶得拉外套的拉鏈,就那麼敞著,雙手插兜:「放心,我閉眼睛都能開回去。」

  「你倆在那嘮啥呢,」葛亮同學躺在雪地里孤單很久了,「過來和我一起玩兒啊——」

  王野看他一眼,滿臉寫著拒絕。

  葛亮坐起來,捧起一捧雪往天上一揚,然後仰起臉,在雪花紛飛里尋找冰雪公主的美好體驗,連聲音都浪漫柔美了:「野哥,你是東北虎,你不往雪地里撲,對得起你的科屬嗎……」

  王野:「……」

  趁葛亮吸引了王野全部注意力,站在背後的林霧悄悄蹲下,拿手捂了個雪團。

  又無聲站起。

  「王野。」他輕聲呼喚。

  王野條件反射回頭。

  「啪——」

  雪團正中王同學面門,那叫一個脆生。

  王野頂著一鼻尖的雪,靜靜看著林霧。

  那邊坐雪地里的葛亮,即時給野哥內心配音:「林霧,你完了……」

  完?

  林霧敢挑釁,就做好萬全準備了,雪團一呼,身子一轉,覺醒全開,狼奔而逃。

  跑?

  王野要能讓他跑了,王字兒倒過來寫!

  葛亮搖頭嘆息,有點不忍心看林霧的下場。

  果然,沒過十分鐘,林霧就讓王野按雪地里了。王野從來不會以牙還牙,他都是加倍乘個係數再還。

  係數大小取決於對方的作死程度和野哥的心情。

  比如林霧,鑑於大多數時候比較聽話,埋雪裡就差不多了。

  不用埋完了再埋。

  「王野——」林霧第一次感覺到了覺醒科屬之間的差異,王野那手就跟虎爪似的,說給他按雪裡就按雪裡了,根本撼動不了。

  按完了還不算,居然拿雪埋他!

  林霧剛想再喊第二嗓子,就吃進來一口雪,然後眼前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涼了。

  好在那傢伙沒往死里整。

  林霧掙扎著從雪裡坐起來,頭髮全是雪,但又想樂,就是明明被虐了,還覺得特開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風吹傻了:「我就扔你一個雪球,你要不要這麼打擊報復啊。」

  林霧前面的頭髮被雪沾在額頭,王野忽然很想把它們都撩上去。

  他也這麼做了。

  果然,林霧的額頭和他想的一樣,光潔漂亮。

  不過帶著雪的頭髮手感還挺好的,王野撩完,又順勢撲棱兩下,給狗狗順毛似的,然後說:「別得了便宜賣乖。」

  林霧被摸頭,還以為是對方良心發現,準備安慰一下慘敗的自己,聞言差點吐血。

  他都被碾壓這麼慘了,得什麼便宜了?

  剛想這樣問,後方趕過來的葛亮,先一步進行了科普:「你問問我們整個高中,哪個打雪仗時跟野哥挑釁的,最後能全須全尾活蹦亂跳?」

  林霧:「……」

  這是什麼大魔王!

  哎,等一下。

  林霧捕捉到新重點,從雪地上站起來:「你倆是高中同學?」

  王野的手隨著林霧站起,從對方頭上滑下來。

  他有點留戀那個手感,又抬手摸摸自己腦袋。

  果然,圓寸不行。

  「嗯,」葛亮回答林霧,「雖然不是一個班,但野哥當年可是叱吒風雲,全校沒有不知道他的!」

  林霧:「……怎麼個『叱吒』法?」

  總感覺這裡面一片血雨腥風。

  「這個,」葛亮偷偷看王野,還是決定安全第一,清清嗓子,認真看向林霧眼睛,「你懂的。」

  林霧:「……」

  還不如直接說了,無限腦補更恐怖啊!

  「你哪個高中的?」王野忽然問林霧。

  葛亮驚訝,他印象中,王野從來沒主動問過別人的事,因為野哥根本不喜歡人,別說八卦心,連一點點好奇都不存在。

  林霧沒覺得什麼,照實回答:「省實驗。」

  王野挑眉,有點意外:「那你高考沒發揮好啊。」

  葛亮簡直想給王野一胳膊肘子。

  你會聊天就聊,不會聊天就裝酷行不行,你這是一句話把咱們高中我們大學和林霧一起黑了啊!

  三合一,嘎嘎黑。

  林霧要被葛亮豐富變幻的表情笑死了,完全能理解葛亮的心情。

  可要問林霧自己,那正好相反,他太愛和王野聊天了,就是想什麼說什麼,特痛快:「誰說我發揮失常,我那天高燒都燒糊塗了,完全是超常發揮好嗎!」

  「燒糊塗了還能考上咱們大學?」葛亮震驚。

  林霧認真看向他的眼睛:「你懂的。」

  葛亮:「……」

  他這個只比王野好一點的學渣不懂啊!

  黃昏從大地升起,過於明亮的雪地開始變得柔和,染上溫暖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