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幕,十分詭異。
嚴詔當仵作少說三十年,第一次在仵作房的停屍處,見到一頭兩百多斤的豬,側身橫躺在那裡,大有死不瞑目的樣子。
他一臉迷茫,疑惑地看著李錦,就見李錦和周正兩人,也齊刷刷的搖了搖頭。
只有金舒一個人,系好幫手,穿著圍裙,坐在一旁刷刷地磨刀。
直到刀刃光鮮鋒利,她才起身,當著一眾人的面,先是雙手握刀,手肘彎曲,做出即將發力的姿態,自腰左邊,衝著那頭豬猛然發力。
那把刀,便牢牢扎了進去,嵌在豬肉上。
她將一旁的筆墨拿來,在豬身上,刀下方,寫下了「左左下」三個字。
之後她拿起下一把,繼續坐在那,旁若無人地磨刀。
唰唰幾聲後,刀刃鋒利,金舒又起身,還是雙手握刀,唯一不同是,這次這把刀,是從腰的右側,衝著那頭豬猛然發力的。
而後,依然在卡在豬身上的這把刀下方,寫了「右右下」的字樣。
兩套動作下來,嚴詔滯了一下,面頰上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這小姑娘可真是個大寶藏啊!竟然會想出這樣的法子來,屬實令人驚訝!
他看著一旁剩餘的匕首,招呼著李錦和周正:「快快快,你們兩個磨刀比較快,去幫一把。」
李錦雖不解,但看嚴詔這個態勢,便乾脆將寬袖的淡黃色外衫脫了下來,只穿著白色的窄袖裡衣,拿起一把匕首,磨了起來。
有這兩個人的幫忙,金舒的進度快了許多。
她之後,左手發力一刀「左外右」,右手發力一刀「右外左」,之後手握刀柄,做捶打式,左右手又各是一刀,分別寫了「左上下」與「右上下」。
好好的一頭豬,等她這麼折騰完以後,滿山插著刀,儼然成了刺蝟的模樣。
嚴詔繞著這頭豬轉了一周,問道:「屍體身上,銳器傷的角度有問題?」
金舒點頭:「嗯,雖然是初步勘驗,但是傷口基本情況歷歷在目,雖然與這頭死豬不同,被害人是生前被刀刺入,導致傷口外翻嚴重,但角度還是呈現得比較清楚。」
她走到豬前,看著它身上插滿的匕首,蹙眉說到:「假定被害人遇刺時直立,他身上的傷口,腹部呈現的絕大部分是,左高右低的模樣,但重要部位,比如心肝肺部,則不同,角度多變而散亂,甚至還有交叉的傷痕。」
左高右低,多變而散亂,嚴詔沉思片刻,捋了一把鬍鬚:「嗯……」
「尋常人,大部分慣常使用右手,但手持匕首行刺的時候,多數是胸前發力,也就是從正中,自下而上。所以大部分銳器傷在皮膚呈現的創口,是直上直下,尤其腹部最為明顯。」她深吸一口氣,「但受害人不同,腹部傷痕明顯是左高右低。」
金舒一邊說,一邊將豬身上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拔了下來。
她看著眼前創口的模樣,伸出手指,指著痕跡說:「腹部多見是左高右低。」
那一道類似的傷口下面,寫著「右右下」三個字。
「胸部,則是這種較多。」她指著另一個痕跡,下面清晰的寫著「左外右」。
「當時唯一的失策是將目光落在那件青衫上了。」金舒嘆了口氣,「要是能再仔細地看看頭顱傷痕的情況,根據銳器傷的特徵,至少能鎖定兇手一個不常見的習慣。」
「什麼習慣?」李錦問。
「左撇子。」嚴詔背手而立,先金舒一步說出了答案。
但金舒面色沉重,搖了搖頭,「可現在,僅僅只能得出這樣的推測,並不能完全肯定。」
這點,嚴詔也點頭認同。
人在那樣的情況下,會有一些特殊的應激反應導致習慣改變,是完全可以理解和預見的。
金舒記憶中的,受害者的身體部分,銳器傷的痕跡干擾要素過多,不好做出肯定的結論。
嚴詔睨著李錦,一眉高一眉低:「所以,我們的靖王殿下,什麼時候能把陳家的二少爺拉回來?」
李錦勾唇淺笑,點了下頭,卻沒有說話。
他心中早有計劃。
李景可以這樣大搖大擺地進來要人,但李景忘記了另一件事情,便是這人要走了,刑部十之八九沒有那破案的本事。
那日從仵作房裡出來,李錦直奔六扇門的後院。
他寫好字條,將籠中的鴿子取出一隻,把小小的信箋綁在鴿子的腳上。
抬手,猛然往天空一送。
白鴿展翅而去,眨眼便不見了蹤跡。
這是李錦與六扇門的「鷹犬」,特有的聯繫方式。
「鷹犬」有無數替身,而本人卻從來不曾露面,就連李錦自己,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他。
是六扇門暗影中,最為神秘的存在。
「門主,您想想法子吧,這鴿子養在這裡,我整日提心弔膽,慌透了。」
鷹犬的影子之一,六扇門的白羽,好不容易見到李錦親自過來一次,趕忙說,「張鑫張大人養的那個狸花貓,每日傍晚都要來折騰一回,哎呀,把這鴿子鬧得,羽毛嘩嘩地掉,而且前些日子,我聽說他覺得一隻狸花貓十分寂寞,這又要養個大橘貓,我這鴿子撐不住啊!」
白羽,便是金舒進六扇門的當天,作為鷹犬的「影子」,站在嚴詔身後的其中之一。
是鷹犬安排在六扇門裡,維持著與李錦聯繫的關鍵的存在。
他方才一番吐槽,讓李錦愣了一下,微微蹙眉,沉思了片刻才說:「那你這樣,再養個狗。」
「啊?」白羽懵了,「再、再養個狗啊?!」
「養個大點的,凶一點的。」他思量些許,搖著扇子,煞有介事,「太子最怕狗,你去找個長大以後又大又凶的那種,好好訓一下,以後放在正門那護院子。」
說完,背手而去,大步而行,一點都沒給白羽說話的機會。
「好嘛,這下徹底熱鬧了。」看著李錦遠去的背影,他欲哭無淚。
飛鴿傳書的效果,不出六七日,便已經隱隱顯現。
京城街頭巷尾,民眾人人自危。
「聽說了麼?延興門一具無頭屍體,好像是哪個官老爺的兒子,被人劫了啊!」
「我咋聽說的是被地方惡霸給……」說的人抬手比了個斷頭的姿勢,「哎呀,那天我在路邊瞧了半天,樣子真慘。」
「這都六七天了,兇手啥時候才能抓到啊?咱們不會也遇到這夥人吧?」
被皇帝李義傳召的靖王李錦,一點不慌。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個京城人人自危,而刑部遲遲無法破案的效果。
要的就是這案子被人上奏朝廷,鬧得滿城風雨的效果。
馬車裡,他手裡的扇子輕輕搖著,面頰上的笑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