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太子背負的另一種正義

  大魏210年秋,長安城天牢。

  金舒一身單薄的囚衣,背靠著天牢牆壁發呆。

  女牢房裡僅有她一人,四下空曠,寒涼潮濕。

  牆上一方小窗,金燦的陽光落進來,投在金舒頭頂的牆壁上。

  她抬手抓緊了身上的衣裳,裹的更緊了一些。

  這一天來的比預想的早了一些。

  眼瞅李錦勢在必得,六年前的冤案就要有昭雪的希望了……

  她深吸一口氣,頭靠在牆壁上,一聲嘆息。

  果然,他們還是輕敵了。

  看似平穩,沒有什麼大動作的太子,卻打蛇打七寸,直接戳進最大的破綻上。

  大牢門上的鐵鏈嘩嘩作響,她微微轉頭,睨著站在大牢門前的身影,愣了一下。

  一身白衣的太子李景,面無表情的走進來,看著她坐在地上的詫異模樣,將手裡的雪狐白裘,遞了過去。

  「先生辛苦了。」他說。

  與李錦不同,這個男人的眸子很冷,帶著藐視萬物的傲氣,將金舒框在自己的目光里。

  她抿嘴,接過了那件厚厚的披風,裹在身上:「多謝殿下。」

  太子睨著她,忽而問到:「你不怕我?」

  金舒不解的看著他,將身上的白裘裹緊了一些:「為何要怕?」

  牢里安靜許久,太子睨著她,點了下頭:「倒是個不怕死的。」他半蹲下來,目光森然,「大牢寒涼,先生說到底也是有功於大魏,無愧於天下的能人志士,雖身有欺君之罪,但陛下特准先生可以換個地方等候發落,比起天牢,東宮的客居倒是更適合些。」

  他拾起金舒腳下的鐵鏈子,饒有興致的瞧了瞧,不等金舒開口,便又說:「金先生,請吧。」

  他不是來徵求金舒的意見的,他就是來將金舒換個地方關押的。

  比起李錦也能輕易進出的大牢,顯然東宮裡,李錦就算是三頭六臂,也不敢硬闖。

  金舒沒有選擇。

  她沉默著點頭,起身回了個禮。

  「哦對了。」太子喚住了她,「金先生平日起居用品,需要本宮派人幫你帶過來麼?」

  金舒回眸,瞧著太子的面頰,應了一聲:「多謝殿下。」

  至此,一直面無表情的太子,此刻才稍稍放鬆一些,邁著大步走在金舒的前面。

  那白衣上,精緻的金絲繡線,繪出了一條天龍的圖騰。

  說是去拿起居用品,實際上是要將她的院子翻個底朝天。

  金舒一邊跟在他身後,一邊祈禱李錦能想到太子的前面去,將她屋裡那些有可能暴露金榮存在的物什,抓緊時間藏起來。

  「金先生這半年,跟著三弟,想必也聽了不少與本宮有關的事情。」太子頭也不回,故意帶著她在天牢穿過用重刑的區域。

  耳畔嘶吼不絕,瞧著駭人的場面,金舒忙別開了視線。

  「三弟當同先生講,當今太子心狠手辣,是個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人。」太子回頭,睨著金舒,「對否?」

  在這樣的環境裡,雲淡風輕的問出這樣的問題,著實滲人。

  金舒屏住呼吸,腦海中將他問這個問題的目的,全部推演了一輪,才尬笑一聲,點頭道:「正是。」

  對這個答案,太子似乎很滿意,竟露出些許笑意。

  「先生是個聰明人,心如明鏡,卻不言不語。」他頓了頓,「本宮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說完,太子加快了腳步,往大牢門口走去。

  跟在他身後的金舒,卻仿佛經歷了九死一生,比起死亡,那些駭人的酷刑讓她覺得更加可怕。

  但太子顯然沒有打算要她的命,也沒有準備逼問用刑。

  睨著那白衫的背影,金舒大膽推測,興許在太子的眼中,她依舊是自己人的模樣。

  馬車停在天牢門口,太子撩開車簾,用眼神示意金舒上車。

  她抬眸的一瞬,對上了坐在車裡,正色凜然的嚴詔。

  幾日未見,嚴詔依舊繃著一張臉,只是原本那一抹慈愛的注視,卻在此時此刻尋不到半分蹤跡。

  他懷中,捧著一袋御膳房的點心,是曾經常常會帶給金舒的那種。

  車裡,金舒和太子面對面,他身旁坐著沉默不語的嚴詔。

  車輪滾滾向前,太子睨了一眼車外,冷哼一聲:「李錦的人還真是無處不在,連這裡都盯得這麼嚴實。」他回眸掃了嚴詔一眼,「本宮似乎應該等著他劫獄,效果更佳。」

  「靖王不是傻子。」嚴詔沉沉的說,目光落在了金舒的面頰上。他抿了抿嘴,將後面想說的話,咽進了肚子裡。

  「也是。」太子伸手,將嚴詔懷裡的點心提了起來,強行放在了金舒的手裡,「之前半年先生辛苦了,之後的事情,先生不必擔憂。」

  他看著金舒,忽而話音一轉:「先生可知,方才用刑之人,都是些什麼樣的惡徒?」

  金舒一愣,搖了搖頭。

  「有殺人如麻,連個一歲娃娃都不放過的惡匪。」太子的目光暗了些許,「也有圖財害命,不惜將五石散當做商品流通的混蛋。」

  「亦有一言不合,屠人全家的惡徒。」

  他注視著金舒:「先生以為,對這樣身背罪債的人,當不當憐憫?」

  聞言,金舒搖了搖頭:「不當。」

  「本宮也認為,不當。」他看著金舒,「但不是人人都有這個,在天牢里為自己犯下的罪孽贖罪的機會。」

  金舒一滯。

  就見太子雙手抱胸,輕笑道:「三弟總是天真,以為天下有法,便可以框住罪惡,震懾罪惡。」

  「央央大魏,幅員遼闊,有民千萬。如何能靠一張紙,一則法,就將世間萬惡盡書其中?」

  看著金舒怔愣的模樣,太子目光和緩了些許,口氣稍稍柔和:「殺人放火該殺,行賄受賄的官員該罷。」

  「但……人都是趨利避害的,一個一個,沿著他們已經做出的罪惡,倒著追查,勞民傷財,費時費力。」

  他睨著金舒:「所以本宮便將那些位高權重的惡人,視王法如草芥的傢伙們串起來。用他們的手,組成自己的力量。」

  「待大業已成,再反手將這些大惡人,盡數斬草除根。」

  太子探身前傾,看著金舒的面龐:「傷天害理,本宮一人背負,天下罵名,本宮一人承擔。」

  他輕笑:「如此,難道不是另一種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