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的車夫是太監,這是極不尋常的事情。閱讀
沒有出宮的牌子,太監宮女都是不能離開皇宮半步的。
這個王二卻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有名的腳夫,這背後一定有他必須掩藏自己太監身份的原因。
會不會是東宮的人?
這個疑惑,李錦在趕往歸義坊的路上,始終盤桓在腦海中。
尋常出行多是馬車,今日他與周正和沈文,騎馬走朱雀門街,快速的趕過去。
去的晚了,另一隻箱子,和那個歸義坊巷子裡的小院,說不定就要被人清理乾淨了。
馬蹄陣陣,李錦在院門口一躍而下,不等周正翻牆,自己便三兩步站在了院子的外牆上。
這院子樸素乾淨的讓他眉頭緊皺。
太乾淨了,沒有生活的氣息,不正常。
但幸好,那隻箱子還在,就那麼安安靜靜的放在院子正中的位置,仿佛在等著李錦他們到來一樣。
暗中跟上來的白羽,帶著幾個暗影將院子內外查看了個仔細,才站在正堂的屋檐上同李錦打了個「安全」的手勢。
他從院牆下來,黑扇在手,快步上前,直奔那隻樟木箱子。
箱上帶鎖。
極為默契的,周正不過眨眼功夫便將掛鎖打開,他雙手用力,將蓋子掀開。
那一瞬,蜷縮在裡面,死亡多時的第二具屍體,赫然呈現在他們的面前。
周正愣住了。
他看著那張熟悉的面頰,驚訝的說:「劉大人?」
死的人,是辭官多年的工部侍郎劉全。
他辭官之時,先太子李牧尚未事發,李錦仍在西北邊陲征戰,周正偶爾回京送信,倒是見過他幾面。
李錦看著乾淨的院子,目光環視了一整圈,給了沈文一個「搜」的示意。
「現在的工部侍郎林詠德林大人,就是接了這劉大人的位置。」周正想了許久,蹙眉搖頭,「屬下是真忘了他當時為何辭官,好像說是志不在此,要歸田園山野里去。」
看著被關在樟木箱子裡的劉全,看著這沒能到田園山野,先入了陰司黃泉的人,沉默了許久。
「周正。」他喚,「一會兒,把這箱子運回六扇門之後,你就去刑部。」
「啊?」周正一愣,「去那個爛地方幹什麼?」
「求許為友幫忙。」李錦淡淡的說,「就說嚴大人和金舒都不在,身體抱恙,告病在家,六扇門沒了仵作,讓他出個人來。」
李錦看著他詫異的模樣,又補了一句:「若是他不同意,你就再去找祝東離,不需要祝東離同意,罵他就是了。」
這下,周正真蒙圈了。
「王爺,祝大人官居正四品,我一個五品的……」
「罵就是了。」李錦勾唇笑起,「罵他忘恩負義,六扇門幫了他,如今他卻連個仵作也不借的。」
說到這,李錦還特意叮囑了一句:「要在他開口之前罵。」
他扇子拍了拍周正的胸口:「放心,祝大人深明大義,絕對不會為難你,頂多把你趕出來。」
「這還不叫為難啊?」周正十分不解,「這……這……」
看他憋屈的模樣,沈文哈哈的笑起來:「周大人,這活要不是只有王爺身旁第一帶刀侍衛能做,我還真想替你去。」
他神神秘秘的笑起來:「放心吧,王爺思慮向來縝密,你照著做就是。」說完,他還不忘咧嘴補了一句,「要是被趕出來了,記得明天繼續去吆喝!」
「嗯。」李錦點頭,笑意更深,「正是如此。」
他要讓整個刑部都知道,嚴詔和金舒兩個人,關鍵時候不在六扇門,以至於這第二具屍體,沒人驗了!
李錦俯身,瞧著劉全發黑的皮膚上已經有些許綠色的屍斑,看著他七竅流血的模樣,將他的手用扇子挑起來,一眼就瞧見了蛻皮與穀粒狀角化隆起,還有手指關節處的磨損,潰爛。
這些都在同李錦講述,他也是死於慢性砒霜中毒。
一旁的周正,他用最快的時間將箱子運回了六扇門,醞釀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在眾目睽睽之下,邁進了刑部的大門。
那天下午,整個刑部雞飛狗跳,把許為友氣得快要靈魂出竅。
只有被罵得狗血淋頭,幾乎被周正將「忘恩負義」釘在腦門上的祝東離,看懂了靖王這一齣戲到底是什麼意思。
只可惜,看懂了,所以才不能吭聲,吃了一下午的啞巴虧。
為了保全金舒,他只能聽著周正臉紅脖子粗的指責,還得面不改色,也決不能鬆口說可以幫他。
如此場面,祝東離琢磨了半晌,也沒想明白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了靖王,竟然拿他開刀。
另一邊,李錦也沒想明白。
這四方的小院子,乾淨的連一絲灰塵都沒有。
廚房裡水米齊全,但柴火竟然是一根一根擺放的。
院子裡,花草修剪的一般高低,青石板上不見一點灰土。
正堂中,八仙椅乾乾淨淨,博古架上的書籍從高到底依次排列,就連筆架上的狼毫小楷,也是依照粗細長短按順序擺放的。
沒有一點菸火氣息。
若說這是他生活的潔癖,倒也有幾分道理。
可是,當白羽在屋內的橫樑上來回走了幾步,這離地近三米的樑上居然也是一塵不染,乾乾淨淨,他詫異的蹲在上面看著李錦:「王爺,這應該是被人反覆的打掃了。」
他抿了抿嘴:「尋常人家的房梁,怎麼可能幹淨至此?」
他伸出三指,在橫樑上抹了一把,而後展示給李錦看。
手指上,絲毫不見灰塵的痕跡。
「咱們又來晚了。」他說,話音里滿是不甘。
屋裡什麼痕跡都沒有,除了筆墨紙硯,以及書本畫卷之外,沒有帳目,沒有金銀,衣物整齊,床被規整。
若劉全最後吃下砒霜,引發了急性中毒,那麼這個兇手,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是專業的刺客。
李錦站在正堂里,環顧四下,試圖找出一點點被刺客忽略了的地方。
畢竟,太子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辭官超過六年的人下手。
他背後,一定有什麼東西,讓太子不得不滅口。
李錦望著掛在正堂中的夫子圖,看著他那張畫卷,忽而一滯。
那夫子圖的右下,在雅評後落的「窮款」,寫著作者名號的地方,是一個單字。
字跡粗細大小,均與前面的雅評相差甚遠,在畫作當中格外突兀。
他走上前,看清了那特殊的小字。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