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查案就查案,耍什麼帥啊

  一樁滅門的慘案,在遇到這個提著框子的姑娘之前,李錦確實有一種雲裡霧裡,似懂非懂的感受。

  好似抓到了案子的關鍵,卻又在案件的碎片中,找不出一條完整的鏈條。

  直至當下。

  院子裡破碎髒亂的衣裳,傾倒的鍋碗瓢盆,碎裂一地的瓷器,破碎撕裂的畫作……

  加上小姑娘方才的話語,整個案子的全貌,他已知九成。

  院子裡清冷安靜,初秋的陽光如一片金色的薄紗,悠悠蕩蕩,蒙在這院子的屋檐上。

  眼前幾隻麻雀聚在散落一地的稻穀附近,大快朵頤。

  秋風微盪,正午將至,竟還有些許溫熱的氣息,自大地緩緩升騰向上。

  許久之後,李錦起身,深吸了一口氣:「走,回去看看這個宣玉堂,生前都幹了哪些好事,竟然能讓盛州城的百姓,站在了官府的對立面上。」

  他說這話的時候,金舒僵了一下:「王爺知道兇手是誰了?」

  李錦回眸,唇角微揚:「八九不離十。」

  他邁開腳步,在滿地狼藉中尋著下腳的位置,輕笑著補了一句:「而且很可能,雲建林也在幫兇手。」

  李錦走到門口,見金舒不解,便放慢了腳步:「盛州知府雲建林,為官二三十載,勤政愛民,世人皆有目共睹。」

  他背手而立,回頭瞧了一眼宣玉堂的府邸:「所以,他有多大的概率,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官司纏身的宣家老爺呢?」

  話雖然很有道理,但是金舒不理解,她看著李錦帶笑的面頰,詫異的問:「雲大人難道不是王爺陣營里的一員?」

  就見李錦挑眉:「他是,但那也不影響他,想要保護一兩個重情重義,劫富濟貧的好漢的心。」

  他轉身,邁過門檻,掃一眼這身處鬧事邊緣的街道,快步坐進了馬車裡。

  李錦有點明白了,為何馮朝那日來的時候,只提借仵作,卻絲毫不提破案的事情。

  按說,下轄的州府出了滅門的大案,若是破不了,朝廷震怒,起碼罰俸半年。

  而雲建林恐怕是寧可罰俸,也想要保住那個兇嫌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竟然能讓雲建林冒此風險,做出與他知府身份如此背離的選擇?

  李錦覺得,這一切的答案,可能都在那一日雲建林提到的,大量的訴狀上。

  馬車悠悠搖晃,自盛州鬧市穿行而過,李錦一直挑著帘子,看著眼前人間煙火的模樣。

  雖然不及京城繁華,但也是商鋪林立,熱鬧非凡。

  在沒有宵禁制度的盛州,要想出城,只有「井」字大路對應的八個城門。

  夜市亥時一刻閉市,城門亥後一刻關閉。

  而在這個時間段里,兇手需要將四名被害人,從位於鬧事邊緣的宣府轉移出去……

  李錦回過頭,自懷中拿出盛州城的街市圖,看著上面宣府的位置,仿佛有無數的線從那裡出發,以最優的路徑,在紙面上描繪出兇嫌最有可能選擇的幾條路線。

  可無論哪一條,都需要經過面前這條鬧熱的商街。

  那麼問題來了。他到底是怎麼將屍體,在商街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輕而易舉的運出去的?

  回到盛州府衙,李錦直奔雲建林的後堂而去。

  他和金舒,遠遠瞧見了雲建林整理訟狀的樣子,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徑直走到了他面前。

  雲建林愣了一下,慌忙將手旁幾張,混在了那一大摞里,起身拱手行禮。

  「殿下這就勘驗完現場了?」他有些驚訝。

  滅門慘案的現場,前後一個多時辰,三個人,竟然折返的如此快。

  李錦沒有回應,他淺笑盈盈走到那一摞訟狀旁,隨手拿起一張,那是一張強搶民女,害其身亡的狀紙。放下之後又拿起一張,是拖欠白銀六百兩的工錢,長達三年不出的狀子。

  除了這些,還有雇打手,將人傷至癱瘓,強占民田,害人家破人亡。

  李錦不聲不響,一連看了幾張之後,才慢慢悠悠的說:「雲建林,你好大的膽子。」

  話音雖不見凜冽,但緊跟而來的威壓與鋒芒,讓雲建林當即冒了冷汗,跪在了地上。

  「你可知錯?」李錦頭也不回,繼續翻著狀子。

  雲建林跪在那,雙唇一張一合。

  還沒等他開口,就聽李錦悠悠開口:「這狀紙上的案子,樁樁件件皆是駭人聽聞,若是真的,這宣玉堂,說他惡貫滿盈也不為過。」他一聲輕笑,「而你,開堂審案,結了如此多的案子,竟然能沒見過他。」

  說到這,跪在李錦身後的雲建林怔愣了半晌。

  他知道,權謀計策,李錦輕車熟路,推理斷案,也是信手拈來。

  不是他回來的快,而是眼前的王爺,只用了一個時辰,就將案子的全貌,看了個透徹。

  即便如此,李錦卻還是從「包庇兇嫌」「欺瞞皇族」的大罪名中,僅僅挑了一個「辦事不利」的名號,扣在了雲建林的頭上。

  跪在地上的他,深吸一口氣,眼眸中滿是感激的神色。

  他叩首在地:「下官知錯。」

  李錦不疾不徐,一邊繼續翻看,一邊輕描淡寫的說:「准你戴罪立功。」他頓了頓,「但沒有下一次。」

  雲建林聞言,心中意難平,仍舊叩首在地,李錦見他不起,便上前兩步,蹲下身親手將他扶了起來。

  見狀,雲建林大驚:「王爺,您的傷……」

  李錦搖頭:「無礙。」

  那之後,他深思許久,還是讓雲建林迴避了六扇門辦案的過程。

  屋內,面對著厚厚一摞的訟狀,金舒挽起袖子,盤腿坐在地上,一張一張鋪開看。

  那模樣,與坐在書案後,椅子上的李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仿佛他才是姑娘家。

  「王爺緣何不讓雲大人直接挑出來?」金舒頭也不抬,「我們方才進來的時候,不是瞧見他已經分出來幾張了麼。」

  李錦眉頭緊皺,起身走到金舒面前,也盤腿坐在她對面的地上。

  他拿起身旁的幾張,一邊看一邊說:「雲大人在盛州城是個好官。」他微微笑起,「不想讓他在盛州百姓的心裡,留下像是背叛了一般的印象。」

  「他既然選擇了與百姓站在一起,就不要再讓他摻乎在六扇門的陣營中了。」

  金舒手上停滯了片刻,抬頭,看著李錦的面頰。

  「王爺打算怎麼做?」金舒問,「打算站在百姓的對立面上麼?」

  李錦輕笑,那眉目如畫、俊美清朗的面頰,搭配著他才華橫溢、灑脫不羈的靈魂,半面陰影半面光。

  他說:「怎麼可能。」

  他說:「民心所向,便是正義。」

  屋裡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李錦低下頭,全神貫注從那些狀紙里尋找著案子的線索。

  而他的話像是一顆石子,落進金舒的心頭,盪起層層疊疊的漣漪。

  睨著他的面頰,半晌,金舒有些抱怨地說:「查案就查案,耍什麼帥啊!」她起身,「我去倒杯茶,王爺要麼?」

  一轉身,根本聽不到李錦的回答,她輕輕撫著胸口,深吸了三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