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王桂香的父母都死了之後,被稱之為詛咒纏身的王家人,老一輩里只剩下一個可以主持大局的大伯父。
安葬了她的父母,一個月後,蘇勝終於如願以償,娶到了王桂香。
「他們家裡沒辦法,一個勞力都沒有了,兩個姐姐又早早出了嫁,若是按照規矩守孝三年,桂香早就餓死了。」蘇勝說,「她大伯父又不願意養著桂香,便說我們反正都已經訂婚這麼多年了,就結了吧。」
原本,蘇勝以為事情到這,就不會再節外生枝了。
結果沒想到,大伯父竟然還把過繼多年的王斌給送回來了。
「他口中振振有詞,說王斌八字克父克母,非要讓我們將他養到十六歲。」蘇勝一聲冷笑,「說讓我供他吃穿供他讀書,等他兩年後滿了十六,以後他們家的家產,我和王斌各分一半。」
他邊說,邊抬手指了指陳大夫和棠下村的縣令:「這幾個當時都在場,都是證明人。」
「我當時就說了,讓他立字據。」蘇勝譏笑道,「她那大伯父老奸巨猾,十六歲會帶回去才怪。」
「果不其然,眼瞅王斌下個月就十七了。」他指著周圍人,「聽好了,他會死,跟你們都脫不了干係。」
「他們王家,一群言而無信的小人!」
蘇勝心裡的火燃的洶湧,那恨意從眼眸里迸發而出,將醫館的陳大夫和棠下村的縣令,都鎮在當場,兩個人對視一眼,不敢說話。
「我蘇勝,從千里之外的南疆,一個人背著藥箱跋涉到這大魏京城的腳底下。」他雙手雖然被捆,卻依然穩穩錘在自己的胸口上,「我潛心學習,努力鑽研,是為了干出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不是來給這言而無信,仗著自己有些根基,便把人當軟柿子一樣揉捏的王家,擦屁股的!」
「我不是他家的苦力,我沒有責任和義務,養一個和我一毛關係都沒有的人。」他冷笑,「他是王桂香的親人,但不是我蘇勝的親人!」
「一個與我狗屁感情都沒有的孩子,一個打不得罵不得,說他兩句就要上房揭瓦,一天到晚就在外面鬼混的祖宗,我憑什麼要替他們王家養這麼個混帳東西?」
「哎,也不能這麼說,到底也是你的侄兒……」縣令見他激動至此,忙安撫道,「論血緣,也是你娘子的親弟弟不是。」
卻見蘇勝哈哈大笑,掃了這公堂眾人一眼:「侄兒?血緣?」
「大人,他死至現在已經一整日了吧,可曾見到桂香的大伯父出現?可有人為這王斌喊過冤枉?」
他嗤笑道:「大伯父家到我們宅院,步行連半柱香的功夫都沒有,他為何不來?這死的可是血緣,是他養了十年的兒子,是他家唯一的繼承人。」
蘇勝將這些話一股腦的砸在縣令的頭頂,他十分為難的「這」了一聲,抬眼,望著坐在八仙椅上的李錦,投以求救的目光。
李錦起身,背手而立,看著蘇勝的面頰,冷冷的說:「帶下去吧,斬監候。」
聽到這三個字,蘇勝方才激昂的模樣,才瞬間垮了下來,目光呆滯了不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替天行道,難道有錯麼?」他不服的問,「我是下毒了,但我殺掉三個人渣,難道還不足以功過相抵?」
公堂之上,李錦睨著他自以為是的面頰,冷冷的問:「人渣?」
他輕笑:「你所謂的人渣,除了妨礙到你一個人之外,還做過什麼?說出來,本王聽聽看。」
「你一個人,殺人一家三口,聘禮也不用給了,也不用蓋院子了,媳婦也娶到手了,這一家都是你的了,事到如今你還口口聲聲說是他們阻礙了你。」
「阻礙。」李錦目光極寒,字字句句,單刀直入,戳進蘇勝的心窩,「你口中的阻礙,也不過就是阻了你發財的道而已。」
「話里話外欺負你一個外鄉人,你倒是真敢說。外鄉人處處都有,兢兢業業靠自己雙手打拼天下的大有人在,怎麼輪到你蘇勝了,就得處處讓著你,仿佛你高人一等?」
「他王家縱然有錯在先,但你大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犯不著殺人三條性命!」李錦下顎微揚,睨著他那震驚的面頰,半分面子都不留下,「你所謂的替天行道,騙得了別人,騙的了你自己麼?」
眼前,蘇勝愣愣的站在那裡,他看著李錦,雙唇一張一合,想要再為自己辯駁些什麼。
可話到了嘴邊,卻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了。
他仿佛丟了魂一樣,腦海中一直一來叫做憎恨的弦,就這麼被李錦的三兩句話給挑斷了。
原來他才是那個人渣。
瞧著他被衙役押著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李錦才氣不打一處來的哼了一聲,轉頭看向棠下村的縣令和陳大夫:「勘驗護本必須寫明勘驗人和日期,蓋衙門的官印之後才可封存,勞煩往後按章記錄,免得再出披露。」
這話,讓棠下村的縣令嚇得一哆嗦,趕忙跪下來,叩首在地:「靖王殿下訓誡的是,下官吸取此次教訓,一定痛改前非,決不再犯!」
李錦鼻腔里出一口氣,邁出公堂的大門,站在屋檐下透透風。
而他身後,許久未曾說話的金舒,拿著藥箱裡的瓶瓶罐罐,將剩下的還沒融化的蠟丸,一個一個切開。
大約切到了四五十顆的時候,蠟皮下面,黑色蠟丸裡面,滿滿的白色乳狀液體,從刀口處緩緩流淌出來。
睨著這顆藥丸,金舒格外感慨。
蘇勝做的金瘡藥,蠟皮厚薄均勻,為了方便在止血帶內上藥,與尋常不同,他製成了扁平大塊的模樣。
這小小的改動,確實方便了不少,若是假以時日說不定真的能成一代名士。
只是沒想到,他會將這天賦,用在殺人藏毒上。
金舒嘆一口氣,將證據一件件收好。
許久,站在,屋檐下透氣的李錦轉過身,看著仍舊跪在地上的棠下村縣令,愣了一下。而後上前幾步,將他親手扶了起來。
李錦有些抱怨:「本王不過就少說三個字,你竟跪了如此之久?」
他擰著眉頭,將他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縣令抿了抿嘴,尷尬地笑了笑:「這……下官沒想到王爺與傳言確實大不相同,是下官小人之心了。」
他抬手,蘸了蘸額頭的汗珠:「下官以為王爺……」說到這,縣令收了口,抿了抿嘴,沒繼續說下去。
但李錦卻勾唇淺笑,眼眸彎成了月牙:「以為本王與太子殿下一樣,是個暴虐的主?」
話雖不假,但聽起來格外滲人,縣令的臉馬上就白了,不知該如何應聲。但李錦不以為意,抬手攔了他一下:「不必回答。」
他說,而後望了一眼公堂正門的方向,瞬間愣住了。
就見一身六扇門緇衣的李茜,帶著沒臉面對李錦的周正,正得意揚揚的從縣衙的正門,大搖大擺的走來。
「怎麼樣,想不到吧!我又回來了!」
李錦的血壓,當時就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