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剃光頭的步延楨

  第202章 剃光頭的步延楨

  回到松林別院,尉窈把講學經過全告訴父母,她分析著自己的觀察:「我覺得那三位記錄女官,至少分成兩派,梁女官應屬歸順的降俘。待我和善的那位年長女官姓張,洛陽口音重,任『供人』職,也是四品女官。」

  尉駰:「這麼說,張女官是洛陽縣本地人。」

  尉窈:「應當是。」

  尉駰感慨:「奚官署僅為宮中一角,便充斥著明爭暗鬥,倀鬼仗勢欺人,和善者也得防備,未必是真和善啊。」

  「阿父阿母,我不怕!」

  尉駰被女兒的緊張逗笑,說道:「放心吧,我們要是約束你,不讓你隨自己的心性拼搏,根本不會來洛陽。明天進宮後,你依舊秉持講學初心,別跟任何宮人交談學業之外的任何話,只要占住道理,別怕得罪她們。」

  「嘻,我明白了。」

  下午,烏雲遮蔽起洛陽上空。

  皇宮內,新帝元恪的臉龐比烏雲還要陰沉。如今咸陽王元禧任太尉,位高權重,命人送進齋宮一道奏請,內容是派遣侍臣前往各郡各縣巡察,考核官員的功績。

  元恪搓動著手中的棋子,對幾個親信近侍說道:「太尉這道奏請,明為體察民情疾苦,實則以他一己私怨考功官員,安插親信,排斥異己。」

  趙修已不是最低賤的白衣侍從,升為了禁中侍衛,他發狠道:「屬下帶人殺掉咸陽王?」

  元恪早已習慣趙修的蠢,沒理會這廝,吩咐宦官王遇:「你把奏請之事透露給北海王、任城王,既然阻止不了咸陽王的野心,那就讓所有輔臣都參與。」

  這時寇猛提著食盒走進來,身上淋濕有雨點。「陛下,御細監烹製了各樣米糕,陛下中午沒怎麼吃飯,看哪樣愛吃,稍進一些吧。」

  元恪:「也好,歇歇眼。」

  寇猛往外取米糕,每取一樣,御醫王顯用針試毒不說,趙修還蹲在一旁,切下每樣米糕的一角,先行嘗食。

  「嗯,好吃。」

  元恪這才稍稍吃一些。

  皇帝不好當,這時也不能完全休息,他讓王遇念誦齊興學舍的講學記錄,前面幾名講師全敗在宮學生的連番提問里。元恪擺下手,示意相似的記錄不用再念,他氣道:「要教詩,就不能只會詩,這些宮學生固然可氣,講師也活該!」

  王遇翻到最後,稟道:「今天上午的講師叫尉窈,講學記錄是全的。」

  接下來,他從《定之方中》的「定」字含義,念到尉窈和宮學生的對罵,再念誦講學內容,最後是尉窈和七王元恌的對話記錄。

  趙修不學無術,連對罵那幾句都不能全懂,他只聽出尉窈是個脾氣剛直的女郎,不由自主想馴服對方。「陛下,屬下覺得這個女講師挺對屬下的脾氣,能不能把她賜給屬下啊——」

  殿門口的齋帥王仲興、執刀侍衛寇猛都聽到了,嫌惡地掃向趙修一眼。

  往常趙修朝元恪拉長著音懇求撒嬌,元恪即使不答應,也不會真生氣。

  這次不一樣。

  從王遇念述的講學內容里,元恪知道尉窈除了把詩讀通透了,訓詁基礎也極其紮實,他才有個想法,想樹立尉窈為詩章榜樣,證明不是只有漢世族、蕭齊的少年人擅長讀書,鮮卑族的少年人同樣擅讀書!

  誰料此念才湧出,就聽到趙修的齷齪請求。

  元恪把手上沾的米糕殘渣彈到趙修臉上,半點笑容不見道:「滾出齋宮,何時想明白犯了什麼錯,再來謁見。」

  犯了什麼錯……犯了什麼錯?趙修恐懼不已走出宮室,可惜雨再大也澆不明白蠢貨。

  雨同樣澆不明白痴情男女。

  洛陽北有一條古道關隘,叫軹關。

  磅礴雨中,外出遊歷的少年尉瑾,正在見識一場比大雨還轟轟烈烈的愛情。

  這場悽美且荒誕感情里的男女,是尉蓁和步延楨。

  一個離開洛陽後,後悔了,往回跑。

  一個遲晚幾天離開洛陽,也後悔了,加緊追。

  可能真是有緣吧,尉蓁在軹關追上了跑回來的步延楨。

  雷聲雨聲里,尉蓁跳下馬,撲向步延楨大聲問他:「你願不願放棄學業?你敢不敢和我離開家族種地謀生?我跟你說實話,我家裡人已經不攔我了,但也不會錦衣玉食的供我!步延楨,如果我變窮了,什麼都沒有了,你還喜歡我嗎?」

  步延楨更大聲回喊著:「喜歡喜歡喜歡!我要是不喜歡,就不會往回跑!阿蓁你別害怕,我也和你說實話,我都想好退路了,也已先做了!我先當一年和尚,讓家裡對我死心,然後我還俗,咱們隱進山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他說完,把頭上風帽摘下,露出光禿禿的腦殼。

  尉蓁傻眼,眼淚和雨不分彼此。「你怎麼把頭髮剃了呀!嗚——」

  「我要不這樣決絕,回到平城後他們就會瞞騙我,給我說親事。」

  兩個人抱頭……尉蓁改抱對方的手臂,嗚——光頭上全是頭髮茬,怪瘮人,差點不喜歡他了。

  尉瑾見步延楨的表姊十分冷靜,生出幾分氣憤,便問:「你表弟都要出家了,你不擔心嗎?」

  潘淳娘:「太和十五年時朝廷下令,恆州這樣的大州,一年只有兩次度俗人為僧尼的限令,第一次的時間已過,還剩下七月十五日,僧尼相加只有一百名額,我表弟到時連飯都吃不上,哪來的財貲賄賂僧官,把他加進這一百名額里?」

  尉瑾瞠目結舌:「你怎知這條政令?」

  「我亡夫是平城縣文吏,他忙不過來時,我便替他抄寫文書,所以記得。」

  「亡多久了?不是,我想說,你就眼睜睜看著你表弟,白把頭髮全剃了?」

  「不折騰到精疲力盡,就打破不了世俗規矩。等所有招數都用上,他們成也罷,散也罷,便都不再後悔。尉郎君打算去哪裡遊歷?」

  尉瑾原本沒目的地,不知為何,看著潘淳娘冷清清的樣子,他改說道:「平城,我想回平城看看。」

  「尉郎君帶的武士不多,我這邊人也不多,如果……」

  「可以!」尉瑾好想抽自己嘴,「我意思是,咱們三隊人馬合一起搭伴走吧,出門在外安全要緊。」

  洛陽宜年裡,尉彝宅。

  尉茂撐著傘,吩咐僕役趕緊搬挪一盆盆石榴樹,這場雨怎麼突然下這麼大,這勁頭,好似下完這一場再也不下似的。

  沒幾息,撐傘也被淋透。

  陸蘿喊兒郎趕緊回檐下,又擔憂起二郎尉瑾走到哪了,挨沒挨淋。「真是生的多,操心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