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任城王遇趙芷

  第193章 任城王遇趙芷

  元恌說話聲帶著偷哭過的鼻音:「我叫阿恌,情理之恌,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窈,深遠之窈。」

  「聽你說話,你讀過書?」

  尉窈點頭:「讀的《詩經》,不過我沒有學全呢。」

  元恌:「好巧,我也是。那你學習好麼?」

  「我覺得還可以。」

  元恌的胖下巴擠出三層:「我比你誠實,我覺得我學得不好。」遠處有武士過來了,他立即說,「我得走了,這個月我住在宜年裡,下次我還來這裡找你玩啊。」

  驕陽好時光,照不進深宮幽闇。

  自從先帝南征途中駕崩,新帝元恪返回洛陽後,一直居喪於深宮,朝政委任給宰輔。

  元恪看完了公文,已經坐在棋盤前許久了,棋盤上面橫著擺放三枚白子,只有近身服侍的宦官王遇稍稍能猜測出皇帝的心思。

  王遇是受過腐刑的罪臣,因為盡心盡力拜謁出家為尼的廢后小馮氏,被元恪發現此人耐得起世事磋磨,且擅長人情事理,於是招至近前服侍。

  王遇猜想的沒錯,這三枚棋,代表的是宗室、勛臣和清河崔氏等漢世族。

  先帝遺詔中的六位輔政大臣有兩位漢家臣,一是王肅,二是吏部尚書宋弁,此二臣與皇室二王、宗室二王形成協力共謀,又彼此制約的三方勢力。

  可惜宋弁病卒,六輔臣變成了五個,令先帝布置的平衡局面頃刻間失衡。

  凡事有利有弊。元恪做上了皇帝位,考慮事情自然不能和太子時期一樣,既然意識到五位輔臣勢必要有場惡鬥,而他又阻止不了,那就未雨綢繆,備好任何一方的勢力替代。

  「召直寢於登來見。」

  「屬下去。」趙修搶先領命。

  於登是負責禁軍的領軍將軍於烈之子,於登原本的官職是太子翊軍校尉,元恪登基之始,立即將於登升任長水校尉、左右郎將,並領近身侍衛的「直寢」一職。

  此舉等於告訴於烈,對方雖不在輔政重臣之內,新帝依然如先帝一樣信任禁軍統領。

  趙修離開後,元恪召王遇到近前,一番耳語叮囑。

  王遇領命離去時,白衣侍衛茹皓回宮復命:「陛下,清河王遣人來報,七王身體已好,下午時還在林子裡跑了一會兒,能玩耍了。」

  元恪吩咐:「仍讓王顯每隔五日去清河王宅第給元恌診脈。」

  「是。」

  所有異母弟里,元恪最喜愛四弟元懌和七弟元恌,別看元恌胖乎乎的,卻總生病。父皇留下遺詔,「夫人」以下的妃嬪全要賜離宮歸家,七弟的生母鄭氏僅為充華,鄭充華知道自己很快要離宮,整日對著元恌垂淚,令元恌也難受哭泣,又一次病倒。

  這次的病勢頗凶。

  於是元恪讓七弟住到四弟的清河王府,暫時離開鄭充華,把身體養好再說。

  元恪猶豫著,又擺上一枚白色棋子。

  這枚棋代表的是僧尼。

  時人無論貧窮富貴,幾乎家家崇佛,父皇遺言中叮囑他勿因崇佛而誤國,不是只擔憂他以後太過篤信佛教,耽誤了軍備蓄銳及禮制諸所的營造,還擔憂他把僧尼勢力抬舉成為制約宗王、朝臣的第四股勢力。

  「若僧芝不死,倒是可以做個探路石。」元恪遺憾地搖搖頭,把這枚棋又掃回棋簍里。

  為何僧芝可以做探路石?

  在王遇剛投靠東宮時,不知道僧芝已死,他跟元恪講述了僧芝在洛陽王侯貴婦中的走動有多深,希望元恪能幫忙救出僧芝,為東宮效力。

  所謂效力,指的當然是打探消息,同時由東宮助此尼擴大聲望,廣收門徒。

  罷了,廢子,不值得元恪多想。

  次日上午。

  尉駰拿到了契符,一家人牽上牛車去西邊的大市,在通商里的集市上找到了經營租車的平城商隊,把三輛牛車都還了,這就到了中午。

  通商里的居民以屠販為生,經營烹肉、炙肉的攤子各個紅火,趙芷喜吃炙鹿肉,尉駰喜吃炙羊腿,尉窈則喜歡喝羊肉清湯,在通商里集市很容易找到烹炙都經營的胡商食攤。

  尉窈一家選中了地方,這個食攤的坐具全是少見的雙人胡床,食具則放在高箱上,箱洞隔開上下兩層,擱置著調料和解膩的鹹菜。

  「坐得高,吃得多。」每來新食客,攤主胡商都用蹩腳的漢家話講一遍此話。

  這條街市的煙火氣息真濃啊,不管販食的還是食客,人人興高采烈,最有趣的是此攤的胡商和鄰攤的胡商婦人不停交談,高昂聲跟罵架似的,有時還揮舞著鐵勺比劃。

  尉駰和妻子女兒說:「看出來了麼?雖都是胡商,他們彼此言語不通。」

  中午吃飯的食客太多了,除了坐在這吃的,還有更多的打包客,趙芷看見有人因為搶胡床發生了爭執,她就讓夫君過去和女兒坐,她自己坐一個。

  十幾步開外,任城王元澄負手獨行,心事重重。

  他心裡有二事煩躁。

  一是輔政重臣里,根基淺的王肅壓在他官職之上。元澄憤然又無可奈何,回想從前他處處以先帝改革基業為己任,恆州刺史穆泰謀反時,還是他日夜兼程趕往恆州,在反賊來不及反應的情況,先把反賊之首穆泰活捉,迅速平息掉一場暴亂。王肅憑什麼?憑著一張勾搭陳留長公主的俊俏臉麼?

  第二樁煩心事,是感慨彭城王為了不讓新帝猜忌,自動解除兵權出任定州刺史。鳥盡弓藏,保身全名,彭城王離開了,下一個輪到誰?會不會正是自己?

  「咕嚕嚕——」元澄餓得肚子叫喚,看見一個雙胡床的空位置,半走著神坐下。

  空位置有點窄,他抬腚想往自己這邊撤撤胡床。

  沒撤動。

  腚都撅了,撤不動能行?

  他加把力。

  哎?

  再拽。

  哎??

  元澄這才正眼看旁邊的婦人,好吧,他剛才走神,真沒注意這婦人端著碗喝湯呢。

  不過……此婦人好力氣啊!

  趙芷也用餘光掃了旁邊人一眼。

  元澄看出這仨人是一家,主動問尉駰:「你們才來京都吧?」

  尉駰剛要回話,趙芷撕下一角餅,塞夫君嘴裡,自以為很含蓄得提醒:「這餅上芝麻糊了,跟長滿黑心眼一樣,你吃。」

  雙胡床:胡床是最早的凳子,雙人胡床就是雙人坐的凳子,見敦煌壁畫《須摩提女因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