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打聽一個人

  第166章 打聽一個人

  元澄去的,是洛陽北二城門東邊的廣莫門。廣莫二字,寓意為「大」,源於「天有八風,廣莫居北」之說。

  如果真有戴風帽進洛陽城的糊塗蛋,都不用費心猜,肯定是北地幾州的鮮卑百姓,不管進城還是離城,經過的幾乎都是廣莫門。

  在元澄賭氣,非得逮幾個違反朝廷衣冠政令之人時,下了朝的皇帝留下太子,問:「朕訓斥任城王一事,你怎麼看?」

  元恪頭大。他近來已經被這話問的做噩夢了,不管夢見花草還是野獸,最後都口吐人言「這事你怎麼看」,然後把他驚醒。

  元恪一邊思考一邊回答:「父皇禁胡服穿著,從小處看,是定衣冠禮儀,讓我鮮卑諸族百姓改變塞外生活的習慣。從長遠看,父皇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我魏朝才是華夏正統!」

  「改革服制的政令,從太和十五年末就開始了,二十年時,制六宮服章,父皇給足了任城王時間,然而至今,任城王都不嚴肅對待。掌管此事務的官長不敬此令,那麼下屬的執行官吏,便會察言觀色,懈怠成一盤散沙。」

  「兒臣近日讀《說林》,對惠子的話深有感觸。惠子曰,至以十人之眾,樹易生之物而不勝一人者,何也?樹之難而去之易也。」

  「兒臣覺得,惠子之言既可警示人際,也可警示政令。昨日管著城門通行的門士,不緝拿戴風帽的百姓,反而由著她們進城,那麼今日城中就會出現數倍冠帽之徒!十天後、百天後、寒冬時,無數冠帽者會把京師之地,變為代北牧場!」

  「所以如今敢戴風帽進洛陽的人,他們的膽子不在於一頂帽,是他們把挑釁朝政的賊心,堂而皇之扣在了頭頂!」

  皇帝元宏越聽越滿意。這時一份武川鎮的軍情呈進,上面說柔然因伏圖之死開始內亂,可汗那蓋在一場襲擊里失蹤。

  元宏把軍情給兒郎,笑著問:「柔然內亂一事,你怎麼看?」

  其實與這份捷報同時到京的緊急文書,還有一份糟心的,是恆州刺史元志所呈的射偶人。

  元志所附的文書里說,平城有賊進入馮熙故宅盜物,被巡邏的府兵發現後,此賊認罪,然後言馮宅一間佛堂有嬰啼哭音,不似禮佛之處,倒似陰森鬼舍,因此元志親自進佛堂,掘出一完整的射偶人,及木製偶人的碎片。

  射偶人涉及詛咒巫術,還涉及已故太師馮熙、沒被廢的皇后大馮氏,中書監就把射偶人送到神部曹,先由神部曹鑑別後,另附文書再呈交陛下。

  話分兩頭。任城王元澄到達廣莫門,北城的普通居民最少,但是出城、進城的商隊極多,這跟北城的另個城門靠近閱武場,時常進出羽林、虎賁軍有關。

  狗蚤的!他腳底還沒站熱乎呢,不僅看見進城的人里有戴風帽的,還有才出去城門口立即取風帽戴上的。

  城門外頭比裡頭風大嗎?

  「嗅嗅嗅——」元澄努著鼻子,是有風,吹過來煮羊肉的氣味,一點兒也不膻,肯定是大漠的羊。

  元澄順著氣味出城門,精準找到了食攤子。熬肉羹的一家人全戴著風帽,元澄邊等湯羹邊問:「朝廷不是不許……」他指指頭頂。

  舀肉的老翁裝著手抖,把最大的一塊肉掉回釜里。

  元澄暗罵句:狗蚤的,問早了。

  一旁剛剝完羊皮,把整羊往鉤上掛的婦人用蹩腳的漢家話說:「我們家窮,占不到做買賣的好位置,這地方在風口上,要是不戴風帽,容易生病,就得吃藥。」

  「那你們不怕門士查你們啊?萬一沒收你們的羊和攤子,不許你們在此經營買賣怎麼辦?」

  「不會的,我們天天這樣,根本沒人管。」

  元澄頭一次覺得食肉無味。

  一個原因是慚愧自己確實疏於政令,對里坊、城門的官吏管理不嚴。另個原因是……他三言兩語就詢問出來,戴風帽的百姓有常年如此的,陛下應當更了解這種情況,現在他的所見所聽,跟陛下在朝堂上斥責的不一樣。

  元澄不覺得是陛下給他留臉,否則叫史官記錄幹什麼,他總感覺陛下隨便找了個錯訓他。

  為什麼呀?

  同時間,神部曹。

  奚鑒、尉彝也在喝羊肉羹,當然了,得關著門喝,不然尋著味扒門的女巫太嚇人了,那指甲劃門板的動靜跟餓鬼推軲轆似的。

  尉彝只要當值,便在太極殿周圍巡視,因此知道陛下訓斥任城王了,立即把聽說的全告訴奚鑒。

  奚鑒:「任城王被訓斥,證明咱們的第一步謀劃成功了。接下來就是把射偶人的事情報到宮裡,令陛下憎惡僧芝這種不安分的僧尼。如今唯一的變數,就看元純陀的勢力在恆州能查出什麼來。」

  尉彝:「哼,要是被查出要緊的實證,只說明元志是蠢貨!」

  「我們已經上了他的賊船,先安穩到岸吧。正好,我向你打聽一個人,我姑母在世的時候,有一子,被我阿父送到你父親那,你一定知曉此事,告訴我吧,我姑母的孩子安不安好?」

  「不能跟你說,我阿父有交待,只要他不恢復崔姓,就讓他安安穩穩生活。」

  「安穩生活著啊,好,那就好。」

  平城,刺史府。

  尉茂提著兩個大食盒,由文吏引路來到尉駰暫住的廨舍。一個食盒裡全是當即要吃的飯羹,總共四樣。

  另個食盒裡量少類雜,分別是四種茶葉,四種樣式的米糕,四類零嘴。零嘴分別是新鮮的巴旦杏、裹蜜核桃仁、紅棗和松子。

  尉茂放下食盒,做賊心虛般告辭。

  尉駰打開食盒立即明白了,氣笑,這小崽子,送來的吃食全是四樣,這是想融入他家,湊成四口人的意思啊。尉駰飯量小,只取一碗肉粥,將其餘的送給周圍廨舍的文吏。

  很快,元志知道了此事,如同一隻憋足氣的河豚,不撒氣不快!他衝進主簿的廨舍,坐下就抱怨:「你說說,那蔫秧子連一桶水都提得費勁,咋那麼好命?!」

  苟主簿不用分辨內容,只見官長的一臉尖酸相,就知道在數落尉駰夫子。拿誰俸給,替誰說話,他一起挖苦道:「哎,那天我看見了,小桶水他還是能提起來的。」

  「哼哼。」元志的酸氣撒出一點兒,又諷刺:「尉彝養了十年的兒郎,結果養出個白眼狼!」

  《說林》里記載的「至以十人之眾,樹易生之物而不勝一人者,何也?樹之難而去之易也」,意思為……以十人之眾,栽種易活的楊樹,卻經不起一人拔,是為什麼呢?是因為栽樹難,拔樹容易。

  另外,上一章忘記解釋了,孝文帝斥責任城王的記載,見《魏書元澄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