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放空心靈

  王家好似每日都歌舞昇平,府中別的院子還好,主要是前側這個大庭院裡、住著幾十個歌伎舞女,她們不表演的時候也會保持練習。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也許某個人不是天天都勤於訓練,但有那麼多人,她不練的時候、別人也會練。

  玄姬的房間在靠裡面的位置,是一個由周圍的房屋包圍成的小院子。沿著迴廊往裡走,也要走一會兒,但與前側庭院沒有高牆隔斷、距離只能降低一點聲音,要隔絕噪音還得是圍牆。她在令君那個庭院就知道,那邊一點外面的聲音都聽不到。

  夜幕已經漸漸降臨,庭院裡的歌聲弦聲依舊隱約可聞。王玄姬有點心煩意亂。

  她在古色古香的房間裡坐了一會兒,完全沉不下心、去看文章之類的文字。其實這裡一直都是這樣、整天都不太安靜,但是記得以前在傍晚、她是能看進去詩文的;現在卻覺得那些詩文非常枯燥無趣,越臨近過節、越是靜不下心。

  王玄姬乾脆躺到了睡榻上,把帳幔放了下來。她仰躺了一會兒,很快就翻身側躺著,衣衫的背部料子頓時感覺箍得更緊,像有什麼東西從前面拉拽著一樣。

  她心裡其實明白、為何自己會變得比以前更浮躁。因為以前心裡沒什麼事,便可以潛心做很多見效慢、又比較艱深的事,譬如練書法,甚至研讀枯燥的經文和諸子學說。而今有更直接和強烈的心事掛念,哪裡容易沉下心去做那些事?何況還有絲竹音樂的噪音在干擾她。

  王玄姬自修的本領,好像也不管用了,便是那種可以遏制自己的內心、「放空心靈」的本事。

  進入「放空心靈術」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連吃飯也不香,悶悶的,還很煩。

  可如果不克制的話,心裡又會急躁,簡直想每天看著光陰一點點移動,一整天會變得很漫長。

  不管了。王玄姬開始肆無忌憚地回憶,回憶著他說過的每個字,回想著他的動作,他的眼神。漸漸地,她甚至開始細想那些不能說的細枝末節。他有點繭的手掌,他的氣味,他的胳膊上的每一塊結實的肉,皮膚上的汗毛,不明顯的淺淺山羊鬍。以及她自己每一刻都在變化的猝不及防感受,每一彈指間都不知道接下來身子會是什麼感覺,會發生什麼。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不再想那種事。王玄姬很想打自己一耳光。

  這時她的喉嚨位置、如綢緞般光潔雪白的皮膚濡動了一下,她朱唇緊閉,吞咽了一下唾液,再次翻了個身,好像怎麼也找不到舒適的睡姿。

  油燈朦朧的帳幔內,王玄姬把腿交叉並在了一起,但依舊輾轉反側。她把頭埋在被褥里,心情簡直差極了,她的手抓扯著被褥布料、腳使勁瞪著墊子,以此緩解著煩躁。睡榻上的墊子布席被褥已是一團亂,枕頭都掉到地上去了。王玄姬暗自慶幸,自己只是在臥房裡,不然叫別人看到她這副鬼樣子、說不定以為她忽然得了失心瘋。

  良久後,她才消停了下來,可能她已經在睡榻上胡亂折騰得累了,這才昏昏睡著。

  睡得早,醒得也早。王玄姬其實想一覺睡到中午,但大清早就睡不著了,只得起來洗漱梳妝,頭居然有點痛。

  上午她又去了庭院中的廚房幫忙,有時候做點簡單的事,時間反而過得快一點。有個中年婦人正在石磨旁做豆漿。王玄姬不禁多看了一會兒。

  婦人已經把豆子、水混合在一起磨好,正在用麻布袋濾出豆渣。那個麻布袋的經緯孔特別小,婦人用力壓著袋子,裡面的豆漿卻只能擠出來一點點。

  王玄姬看得十分難受,恍惚間仿佛感受到了昨夜的光景,只覺得心裡很不痛快。她真想拿個錐子上去,把麻袋戳個大孔,讓豆漿都直接賁出來,也省得婦人在那裡費勁地反覆擠,看得人心慌。當然王玄姬沒有那麼做,只是想像而已。

  她失神了一會兒,仍然暗自下定決心:他好像只有愧疚、卻又喜歡我的身體,別的事都是我自己在多想?這次重陽節見面,一定不能再做什麼讓人看不起的事了。

  ……九九歸真,一元肇始,重陽節到了。秦亮在家祭祀後,便帶著王令君,趕去丈人家的廟裡祭祀。

  王家的祖廟闊氣得多,專門修了一個院子供奉神位。一眾人衣冠整齊,陸續來到裡面燒香祭拜。秦亮下了馬車,不動聲色地把一個布袋放在了坐的木板下面,準備一會兒再回來取。

  因為現在要去王家的廟裡祭拜,不能帶著盧氏送的那個首飾、有玉石和沉香木珠的物件,否則實在是大不敬。也許世上並沒有鬼神,不過秦亮一向的習慣、還是敬而遠之,並不會故意去褻瀆。

  他今天只帶了盧氏送的首飾,並沒有帶胡麻香油。就好像那天晚上、在家裡用晚膳的光景一樣,其實用不上胡麻香油,當時几案上前面那隻燉肉碗裡、就有油湯,蘸一下就行了。

  秦亮也想起那晚吃過的蔬菜丸子,當時也覺得顏色有點像沉香木。有時候人就是這樣,莫名地會回想起一些生活瑣事的細枝末節,秦亮記得當時拇指還不慎放到了後面的那隻碗裡。

  他帶著這個東西,其實也不是一定要用。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發生上回一樣的事,能少些風險。正道是,沒有遠慮必有近憂。

  如同往常一樣,剛到王家,王令君就被她母親拉走了。薛夫人確實挺疼愛女兒。

  秦亮先去神廟所在的院子,準備把祭拜的禮節過場走一遍,早去早收工。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多少懷揣著凝重的心態。

  他神情嚴肅地走進了廟門,不料一下子看到了白氏身邊的王玄姬。王玄姬穿著黑色的深衣,袍服挺寬鬆、能勉強掩蓋一下身體曲線,但她跪伏在蓆子上稽首的姿態,一部分布料就貼身了。秦亮在門口從她後面看去,頓時就感覺腦子嗡地一聲。

  有一段時間沒見到王玄姬了,忽然在這個地方撞見、秦亮剛才確是沒有心理準備。

  她如緞的皮膚細膩光潔,又很雪白有光澤,黑色這種沉悶的顏色、完全壓不住那鮮活的顏色,只起到了反襯的作用。她在此地,反而給這燒香繚繞、死氣沉沉的廟裡增添了生命的活力。

  秦亮急忙沉住氣,不想在廟裡就胡思亂想。他也跟著上前作拜,表現得還算鎮定,也沒有用明顯的動作去看王玄姬,只從餘光里看她。

  她的穿著打扮比較素,沒有鮮艷的裝飾品。容貌依舊艷麗,因為她的肌膚、頭髮、嘴唇的顏色很明艷,還有一雙嫵媚眼睛,不過她沒有塗抹粉黛。畢竟是來祭祀的,王玄姬雖然不如王令君重禮節,卻也還是會守規矩。

  王玄姬連正眼都沒看秦亮一眼,但在匆匆相見的時間裡,她估計也是在悄悄看他、只是不願做得太明顯。有過親密關係的人,她裝得再像、秦亮也覺得她不太可能無視自己。

  祭祀完祖廟,秦亮便把盧氏送的首飾重新放回了懷裡。王公淵叫上了他,去城外登高祈福。

  又是充實而折騰的一天,丈人盛情難卻,好像很喜歡秦亮,秦亮也不好掃興。等回城沐浴更衣後,王公淵便派人來叫請他去參加晚宴。

  秦亮走進前廳門樓時,再度在上次那個迴廊上,見到王玄姬迎面走過來了。他一度懷疑,是不是王玄姬掐准了時間、在附近什麼地方專門等著自己進來?因為在這裡已是第二次碰面。

  王玄姬的臉上塗抹了胭脂和水粉,眉毛也畫長了一點,雖然依舊穿著黑色深衣,但秦亮發現不是上午那件。現在這件深衣的交領上有紅色刺繡花紋,而且比早上那件合身一些,身體輪廓的線條更藏不住。

  二人相互見禮揖拜,秦亮立刻沉聲說道:「明天上午,我便從官府回來。我心裡有些話一直想與姑說清楚,但最近許久都沒有機會。」

  王玄姬用鳳眼看了他一下,神情不太高興的樣子:「有什麼話,現在不能說嗎?」

  秦亮的表情有點尷尬,只好說道:「前廳里外那麼多人,我們在這裡多說。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事,一會晚宴見罷。」

  王玄姬蹙眉道:「我們之間,能有什麼要緊事?」

  秦亮無言以對,此刻有點鬱悶,明明上回王玄姬還挺為自己作想的、還說什麼不想看到他愧疚難受。

  這時王玄姬與他擦肩而過,秦亮終於忍不住回頭問道:「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王玄姬頭也不回,只是站了一下,沉聲道,「我上次便與仲明說過,那是最後一次,不能再那樣了,卿是不是沒我的話當回事?卿究竟把我當作什麼人了?」

  秦亮道:「這次我真的只是想說一些話,不騙你。我總不能就這樣對你不理不問了,有些事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兩人不再多言,各自向反方向離開。稍後王玄姬也會來前廳赴家宴,她現在出門樓、也不知道要去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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