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略飄

  進得營寨寨門,秦亮等人走過了一段火光時明時暗的土路,路上隔一兩步還鋪著不規則的石板。Google搜索一行人穿過一片小竹林,便來到了破敗的小村里,王凌的中軍就在這村子。位於此地東南的那座莊園已經被魏軍占領,但王凌並沒有去那裡。

  偶爾還能看到有人抬著傷卒路過,王凌軍雖然下午才加入戰鬥,但看樣子並不太輕鬆。

  隨行的私兵留在茅屋外面,秦亮等三人走進一棟稻草蓋頂的房子,其外牆是夯土,內牆竹骨泥糊。這種破落民房跟壽春城高大華麗的閣樓廣廈、當然沒得比,但就算簡陋的茅屋,似乎也比魏軍那種同樣低矮的桐油布帳篷舒服。

  低矮狹窄的屋子裡,除了王凌,還有幾個文官武將。秦亮等人一進來,讓屋子顯得更加擁擠逼仄。大伙兒都站了起來,相互見禮,彼此之間靠得很近了。

  王凌的鬢髮、只有嘴唇上有的髭都已花白,卻仍然穿著鎧甲,老頭身材壯實,穿上鎧甲顯得更硬朗。王凌上下打量了一番兒子,頻頻點頭,眼睛也似乎亮了幾分,露出了欣喜的光。

  許多中年兒子與老年父親的關係、並沒有這麼熱乎。秦亮看在眼裡,只覺王凌父子的感情似乎挺好。

  「用膳沒有?」王凌問道。

  王廣搖搖頭。

  王凌立刻對著門外吩咐道:「弄點吃的來,給外面的將士也拿些。」

  外面有人應道:「喏。」

  大伙兒重新落座,孫禮與王凌面對面,坐在上面的木案兩側,余者在屋子裡自己找軍中帶的胡繩床落座。王凌道:「今日幸得孫將軍的人馬勇猛,對陣倍敵而不敗,還擊潰並陣斬了秦晃。我軍因此穩住了形勢。」

  孫禮轉頭看了一眼秦亮,說道:「仆也多虧得到了秦仲明。」

  就在眾人為今天的階段性戰果慶幸,並都暫且鬆一口氣的時候,秦亮趁大伙兒此時關注到自己的機會,忽然開口道:「仆覺得吳兵今夜就要跑。」

  人們聽到這裡,有幾個人臉上都露出了意外之色,一時間沒人吭聲。

  秦亮接著說道:「仆聽說東吳將領的兵,可以父終子繼,這樣的將領各人心裡難免有保存實力的私心。今日吳軍打不動我軍,還折損了五營將秦晃,所以繼續作戰的意願可能不大。」

  他頓了頓,說道,「其二,昨夜仆察看了壽春城送來軍中的軍報,位於芍陂與肥水之間的芍陂瀆上,吳軍已經架設了浮橋。若是吳軍打算戰後從容撤退,本可以坐船走;提前架設浮橋、就是為了作戰不利時可以儘快離開戰場,立刻就能開溜。他們只要從浮橋過去,把橋一燒,我軍一時就很難追得上了。

  其三,現在才四月間,本不是水位在高位的季節,前陣子罕見地連續暴雨,才導致了施水、舊運河、肥水等水面通航大船。但近日連續放晴,水位可能不久會退降,以至大船不能航行。吳軍不能拖延太久,只能試圖速戰速決。」

  秦亮又加了一句,「如果從水位上審視諸事,吳軍的部署和行動就變得合理了。在孫將軍已經出城、甚至王都督也隨後出城的情況下,吳軍兩部人馬顧承、張休部卻仍不集中兵力於野外,先尋求以優勢兵力殲滅我軍機動力量。

  彼時顧承、張休反而還在繼續北上,想直接攻擊壽春城,後面發現全琮部作戰不利,才臨時過來參戰。這便是有棗沒棗先打一桿,欲在最短的時間裡,試試能不能奪取壽春;若不能快速攻破城池,他們就要走了。」

  這時士卒端上來了稻米飯,還有幾碗菜羹燉肉混合的大雜燴,估計是晚上他們吃剩的。湯湯水水的混合菜,賣相實在不好,看上去像黑豬吃的泔水。

  但是秦亮等人確實是餓了,就這玩意,也是先不管那麼多、立刻大吃大嚼。

  王凌的聲音道:「仲明之意,今夜襲營?」他從牙縫裡微微吸了口氣,皺眉思索道,「晚上容易走錯路,且將士看不清旗幟,易混亂。稍不注意,還沒打到敵營,自家人馬先走散了。」

  秦亮覺得王凌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的實戰驗證,自己才信心驟然爆棚,心態有點飄了。

  戰術層面的訓練和革新,畢竟是一種物理性的理論,譬如兵器長几尺就肯定能先打到對方,還算具有確定性。但剛才秦亮對形勢的評估,這種事就有點抽象了,要靠感覺。

  但是話都說出來了,到這個份上,只能堅持主張。不然反而容易給人造成不好的印象,覺得你這人意志不堅、說話不靠譜,稍微一遇到困難就做牆頭草。

  秦亮一邊嚼一邊吞咽,先把嘴裡的食物吞下去,才說道:「仆是這麼想的,今天四月十九,下半夜在東半空會出現虧凸月,雖然比不上十五六的滿月,但也算比較大的時候。而且白天時陽光刺眼、萬里無雲,天氣非常晴朗,下半夜的月色應該挺明亮。借著月光,能見度會高不少。」

  秦亮不是盧治中那樣的神棍,不過他恰好對月相有點研究,所以才知道不少關於月相的知識。這得益於前世他有一塊國產帶月相的陀飛輪機械錶,花了不少錢所以經常把玩研究。記得當時妻子還時常說他腦子進了水,那麼貴的價格買塊國產表。

  茅屋內的幾個人議論了一陣,還有人交頭接耳。

  這種主動性的決策,確實還是容易讓人有疑慮,擔心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像被動應對,敵人打過來了、只能抵抗。

  譬如有個人就在小聲說:「如果吳軍沒打算撤兵,我們半夜摸過去也沒討到好處,等天亮了人馬疲憊,還得繼續應付大戰。那明日的情勢就非常不利了。」

  這樣的擔憂,秦亮也無法反駁。賭的就是一個預見性,如果賭對了,敵軍已經決定撤軍,便會無心戀戰、戰鬥意志會大減。而且軍隊在撤退的時候遭遇攻擊,本來就容易出問題,那麼魏軍趁機擴大戰果極可能做到。

  孫禮都還沒下定決心,這時王廣卻先說道:「下半夜再出發,上半夜先派幾個人摸近浮橋那邊看看,仆覺得仲明是很謀略的人。」

  王廣倒是似乎很相信秦亮的能耐。

  孫禮也發話了:「仆選精兵在前,先南下不遠的路,找到芍陂水域,然後沿著芍陂岸邊一直向東走,便能找到芍陂瀆。有湖面為指引,不易走散迷路。王都督在後,萬一仆率軍作戰不利,王都督還能穩住大局、接應我退兵。」

  秦亮也沒想到,自己的主意這麼快就有人支持,孫禮和王廣確實算是挺信賴他了。而且淮南這次又被搶人、又被挖堤、又被燒城,今天白天魏軍在全局上也只是遏制了吳軍的攻勢,如果就這樣算了,相當於白白挨了頓胖揍、卻沒有打回去,只能說還是有點憋屈。

  擴大戰果的引|誘讓人難以克制,將帥們的賭性再次被秦亮的話勾了起來。

  不過秦亮這時也有點控制不住情緒,漸漸感覺心情緊張。今日白天戰陣得手之後,他剛才表現得確實太自信,主張也相當激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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