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禮軍已奉命撤到了大江北岸,在沔水水口附近的兩岸、夾河防禦。【,無錯章節閱讀】
從江上來的敵兵、就是步闡的人馬,孫禮已經看到了船上的步家旗幟。步家人與朱然的關係應該很好,為了救援朱然,步闡的軍隊從水上發動了一次又一次攻擊。
吳國的水軍機動迅速,可以快速登岸(此時的船隻全是平底船、包括海船),但孫禮每次都能及時趕到,把吳兵擊退、迫使他們重新登船逃走。
除了在江畔留下的一片屍體、傷兵,雙方什麼都沒能改變。
此時孫禮趕到前方,看到眼前的場景,不禁悲中從來,望著大江慨然長嘆。
人道是慈不掌兵,孫禮常年帶兵、經歷大小戰役無數,他卻一向做不到心狠。幾年前芍陂之役,孫禮軍傷亡慘重,他便曾悲傷落淚,並把皇帝的獎賞都分給了陣亡將士的家眷。
廝殺聲已經消停了,唯有江水依舊。呼嘯的西北風中,「嘩啦」的水浪一陣陣地襲上江畔,沖刷著屍體,冰冷的江水帶著那些屍體一點點地向水中移動。江風之中,仿佛也夾雜著血腥味。
打掃戰場的士卒散亂地在戰場上緩緩移動,時不時彎腰撿拾東西,遲緩的動作、仿佛是一個個拾荒者。
孫禮轉頭道:「派人去把雙方陣亡將士都收殮了。」
部將答道:「喏。」
孫禮也下了馬,牽著馬在附近緩緩地走著。就在這時,他發現了個活著的人,走近一看原來是個吳兵。那吳兵靠坐在一具屍體旁邊,一隻手捂著腹部,雙手全是血跡。手指下方,竟然能看到一截血林淋腸子。吳兵精神萎靡,嘴唇因失血而煞白起皮。他過了一會才意識到有人靠近,抬頭無神地看著孫禮。
「唉!」孫禮嘆了一口氣,從馬背上取下一隻水袋、遞給旁邊的私兵部曲將領張虓。張虓上前,把水湊近了敵兵的嘴邊。敵兵稍微動了一下,急忙喝了一口氣,還發出「哈」地一聲嘆氣,在痛苦中仿佛得到了小小的滿足。
張虓收起水袋,從腰間拔出環首刀,說道:「俺給汝個痛快。」
吳兵毫不反抗,由著張虓把環首刀抵住他的胸膛,片刻後發出一聲悶哼、馬上就徹底解脫了。
……江陵城那邊,天色漸漸黯淡,轟鳴了一整天的投石機消停下來,填河的魏兵也停止了工作。城池內外的戰事,亦已暫歇。但城南依舊喧譁,傳出一陣陣喊叫聲。
老將朱然站在城內破敗的夯土牆上,正在慷慨激憤地說著話。
周圍聚滿了人,有披甲的將士,也有百姓,甚至不乏老弱婦孺。一些人在聽著朱然的演說、大聲附和吶喊,更多的人則一臉茫然地看著高處的大將們。
朱然高聲道:「徐州百姓的冤魂至今仍在!曹魏兵殘暴無比,殲婬戮掠無惡不作,一旦讓敵兵攻破城池,將士百姓將無一倖免。當此之時,唯有軍民同心,奮力抗敵,尤有生路。」
一些將士大喊道:「殺!殺曹魏!」但更多的人毫無反應,一臉麻木,看著朱然在上面手舞足蹈、可能覺得他在唱戲。
那些從江陵北邊的莊園裡被驅趕回城的附農們,平時連飯都吃不飽,甚至有些人衣衫襤褸。幾十年了各地人口幾無增長,諸將還得惦記著劫掠魏國的人口、以補充人力。在這樣的日子下,朱然就是說出花來、百姓們也面無表情。
但是人們也沒敢吭聲,只能沉默地站在人群里,而那些部曲親兵則義憤填膺,喊叫聲掩蓋了一切。
於是朱然繼續大聲道:「待到曹魏兵填平護城河,我們便上城與他們拼了!將士死戰,百姓用滾木石頭砸,婦孺運送箭矢木石,全民皆兵,江陵城將戰至最後一兵一卒。吾誓死與江陵城共存亡。」
有武將帶頭,眾將士隨之吶喊道:「與城共存亡!」
朱然鼓舞了一番士氣,這才離開夯土牆,放大夥離開。
喧譁不再,牆內隱隱約約的痛苦呻|吟、哭聲才隨之飄散在黯淡的空氣中。殘缺的城牆城樓、漸漸變成了一處處黑影,那些飄忽的聲音,仿佛幽靈鬼魅一般、正在廢墟中遊蕩。
……城裡的吶喊聲,連城外魏軍營壘中也能聽見。正在巡查傷兵的王凌,側耳聽著城中敵兵的喊叫,心裡愈發沉重。
江陵城外的魏兵,除了上次衝進城門遭受了伏擊、死了不少人;別的時候死亡很少,因為還沒到蟻附進攻的階段。不過受傷的人不少,大多是箭傷。
王凌四處察看,詢問那些雜兵將領,仔細過問藥材、布料、糧食是否充足。天黑之後,他才從這處破敗的村莊裡離開。
一行武將、謀士追隨出來,王凌爬上馬背,回頭說道:「儘快把那些傷兵送回襄陽去養傷,留在軍中空耗輜重,並無益處。」
王沈道:「陸抗把韓使君的營壘占據了,在東北邊襲擾道路。應先調兵前去,把陸抗趕走,以免運送傷卒的車馬被劫掠。」
王凌點頭以為然。
韓觀被襲營大敗之後,陸抗那點人並不能完全切斷魏軍的糧道,只是伺機襲擾、讓魏軍的運輸損耗更大。
因為吳軍缺騎兵,並不能做到來去如風。按照王凌等人的估計,吳軍極其缺乏戰馬,大多軍隊的騎兵比例只有二十分之一左右;陸抗的數千人馬,騎兵能有兩三百就不錯了。所以陸抗一直很小心、生怕中計被伏擊。
不過把陸抗留在那裡不管,始終是個威脅,路上的輜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搶。
王沈的聲音道:「孫將軍阻擊步闡,打得不錯。」
裴秀卻道:「孫將軍在西邊防備,頗有心得,若是換個人守西面,只怕又出紕漏。讓孫將軍繼續在水口駐軍,是最穩妥的辦法。」
王沈沉吟道:「陸遜是吳國名將,如今看來,陸抗也得了其父真傳,善於兵法。」
王凌聽到這裡,開口道:「得叫文舒(王昶)親自帶兵去攻下夏水上的營壘,提早驅逐陸抗軍,謹防夏口方向有更多的敵兵來援。」
眾人聽罷紛紛附和。
陸抗在東邊,步闡在西邊。隨著戰事的拖延,西邊的枝江城方向、東邊的夏水方向,敵兵正逐漸從兩翼增兵;魏軍便也得分兵,戰線會越拉越長。魏軍縱有近十萬大軍,也是不太夠用的,畢竟圍困江陵這種大城就需要大量兵力。
王凌壓抑著憂心,沒表現得太明顯。此役的情狀,比事先想像得要困難。
魏國不是第一次攻打江陵城,以前曹真就來過,巧合的是那次也是朱然守城。而這次魏軍攻城的戰力很強,包括兵力、投石機等方面,卻仍叫朱然給死守下來了……想來上次曹真敗得不冤,那次曹真只能靠蟻附攻城、傷亡更大,更別想攻下江陵城。
朱然確實是個老烏龜,太會守城了!
王凌剛回到中軍營壘,便見到了一個親信,勞鯤。
勞鯤是王家的門客出身,也是祁縣人士,跟著王家許多年了,此時勞鯤已是廬江郡守。王凌見到此人,還沒說話,立刻就知道、勞鯤必是受王飛梟之令前來。
幾個人遂入中軍帳。勞鯤果然呈上了王飛梟的書信。
王凌觀閱簡牘之後,馬上問道:「公翼想攻打諸葛恪?」
勞鯤道:「諸葛恪派人每日挑釁辱罵,軍中諸將皆很生氣。兩軍對峙良久,我軍已探明水賊的情況,諸葛恪手裡的兵馬最多三四萬人,且大半都是山越蠻兵。那些蠻兵沒有鎧甲、只有盾牌,十分簡陋。除了王都督(王飛梟),胡將軍、魯將軍也贊成攻打諸葛恪。」
一旁的裴秀道:「東關地形複雜,事先我們的方略是在東線佯攻,臨時改變方略,定要慎重。」
勞鯤道:「濡須水西側是濡須山,諸葛恪構築的兩座土城都在濡須山上。我軍並不打算攻城,而以圍城誘敵,待諸葛恪率兵增援時,再以陣戰破敵。」
王凌皺眉尋思,沒有急著吭聲。他是大將軍,一表態就是決策。
不過王凌確實有些心動。荊州這邊,朱然龜縮不出、死守城池;看這形勢,要在春潮之前攻下江陵城很難,王凌已經有點喪失信心了。
按理只要打下去、遲早能攻下一座城,但這江陵偏偏在大江邊上,時間限制了魏軍,沒有辦法。
如果此時王飛梟能在東線有所斬獲,那今年聲勢浩大的用兵、結果也不會太難看!畢竟裴秀提出的「聲東擊西」之計並未公開,朝廷內外大多人看到的,只是魏軍三線出擊而已。
另外王凌覺得,次子王飛梟還是有戰陣經驗的,且長期在淮南帶兵,並非韓觀那種人。
如果因為王飛梟是王凌的兒子,王凌的看法會有所偏愛;那胡質卻不是王凌的親戚。青徐都督胡質也是個有才能的人,他為人持重,這些年做官無論軍政,都幹得不錯,且也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將。
所以王凌還是相信胡質、王飛梟的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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