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路與河

  家宴持續到了下午。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秦亮又見了幾個屬官部將,在前廳用過晚膳、才回到東邊後面的庭院。

  這處庭院便是王令君以前住的地方,一向都很寧靜,鮮有人到這裡來。不過此時已進入三月晚春,天井中的草木漸漸繁茂,蟲子的聒噪也多了,尤其是在傍晚時分。

  秦亮聽著周圍籠罩著的聲音,心中莫名有些焦躁。

  不過他很快明白,也許自己感到焦躁、緊張,不是因為這點聲音,而是心裡知道、王凌快到洛陽了。秦亮無從知曉王凌等人此時的想法。

  秦亮自忖、這段時間並沒有做錯什麼。他一邊抓住洛陽兵權,一邊也很慎重,給自己留下了迂迴騰挪的空間。

  但隨著關鍵時候的臨近,他仍會想得比較多。此時的局面還是比較複雜的。

  伊闕關大戰之前,秦亮曾勸身邊的大將,事情已在眼前、不用想得太多。大概只是一句廢話,秦亮勸別人時,自己能不能做到、還兩說呢。

  不過相比司馬懿大敵威脅之時,秦亮現在的處境、其實已經改善了很多。

  無論形勢如何發展,王凌不可能把他自己的嫡孫女、女兒一起誅了罷?秦亮想到這裡,心裡便好受了一些。

  想來王凌甚至連秦亮也不好動,天下人都知道誰打下的洛陽,如果王凌那麼干、誰還敢幫他做事?從王凌對待王基的情況看,他應該也不是那種人。

  而且沒有秦亮,王凌至少控制宮廷的難度會很大。七十幾歲的王凌,是不是還能效仿曹丞相另起爐灶、獨攬乾坤?反正連曹爽也沒信心做到,否則曹爽早就那麼幹了。

  所以王凌此時最好的選擇、還是要團結好內部,否則只會讓外人有可乘之機。別說魏國內部,便是吳蜀的軍事壓力、搞不好也能摧垮執政的威望根基。

  秦亮在走廊、天井亭子之間走來走去,好像安靜不下來。

  旁邊就是王令君的臥房。秦亮從門前走過時,想起了他與王令君、玄姬在這裡的許多個夜晚。他還記得,自己曾經希望有一個不用焦慮、不擔心朝不保夕的出身,只要與令君玄姬廝守在一起、餘生就很滿足了。

  但如今回頭再看,只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因為

  萬事萬物都是運動發展的過程,初中教科書上就有這個道理。

  不過人有時候總會有一些願景罷了,是不是能做到並不重要。

  秦亮乾脆在門口檐台的石頭上垂足而坐,腳踩到了天井中的石板上。他不像一些人隨時注意自己的儀態,有時候他的舉止很隨意。

  他甚至反手用手臂支撐著身體,仰頭看天。太陽還沒完全下山,但天井裡被高牆阻隔、已經籠罩在陰影中,唯有中間的敞亭頂部還有明亮的陽光。

  庭院裡有人,吳心和兩個女郎就在視線內。秦亮這樣的姿勢,她們都在悄悄觀望。

  吳心在中間的亭子裡,這時也在默默地關注著秦亮。她其實是個對人的情緒、周圍的環境很敏感的女郎,只不過很隱忍不喜歡表現自己,秦亮有時候會忽視她。

  秦亮便看著吳心,忽然開口閒扯道:「我有時候會想到一隊在遠路上行駛的車隊。」

  吳心聽到聲音,轉頭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靠近過來。

  秦亮尋思了一下,又道:「周圍都是荒郊野嶺,什麼都沒有。馬車裡特別顛簸難受,我就從馬車上下來想歇一段路,結果車隊走得很快,我怎麼也追不上了。」

  吳心輕聲道:「那便不能歇。」

  剛認識吳心的時候,秦亮以為她是因為在監牢里遭了罪、才聲音沙啞,但她一直的聲音都有點沙,難怪不太喜歡說話。

  秦亮點頭道:「是阿。」

  這時吳心竟然主動說道:「我也經常會想一些奇怪的東西。」

  秦亮本來就是個願意傾聽的人,吳心又很少說這些話,他便再次點頭,懶洋洋地坐在石頭上聽著。

  吳心觀察著他的臉,有點不好意思地繼續道:「便是一條土路,一下雨就泥濘不堪、很難走。周圍很破敗,零落有幾間茅草屋,土路旁邊還有道高坎。」

  秦亮問道:「這麼詳細,應該真的有這個地方罷?」

  吳心點頭道:「我很小的時候住過那裡,後來校事官劉肇被抓後,我與兄長又回去了一次、住了一段日子。」

  秦亮望著樹梢,很快就想像出了吳心描述的地方。

  女子確實好像更敏感細膩,總是能記住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王氏描述的祁縣老宅的樹林、斑斑點點的陽光,秦亮也能想像出來。吳心說的那條路,亦是如此。

  吳心的聲音輕輕道:「那條土路不好走,但通向徐州的大路,沿路走下去、便能到達繁華的洛陽。」

  秦亮轉頭看著吳心,似乎能理解她的感受。

  吳心與他對視了一眼,輕聲道:「我們沒告訴過別人,那地方雖然貧瘠,但是我們的出生之地。即便在外面呆不下去了,還能回到那裡,日子苦一些而已。」

  秦亮笑道:「我儘量別像劉肇一樣,卿便不用再回去了。」

  吳心搖頭道:「我已經過不慣那種日子,什麼都不方便,茅草屋裡的泥地、打掃不乾淨,缺水,夏秋時節蚊蟲也多。將軍若到了那個時候,我願意先將軍而死。」

  秦亮又強笑了一下,道:「事情應該不會那麼糟糕。」

  他很快收住了笑容,恍然道:「卿說起那樣一條路,我倒想起了一條河。平原郡秦家莊園旁邊,那條河叫鳴犢河,曹昭伯派人徵辟我的時候,出仕之前我也在那條河邊站了很久。」

  他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記得那天在下雨,河面上朦朦朧朧的。他便嘆了一口氣道:「當時心情確實有點複雜。去洛陽,也是要過鳴犢河。」

  秦亮隨口道:「不過長兄家有莊園,條件倒沒那麼差。」

  吳心道:「過得好的豪族,誰會願意過刀口舔血的日子?」

  秦亮點頭道:「那倒也是。」

  想來他在大魏的出身算好的,吳心那種出生,若從階層上看、應該有點像秦亮前世的老家。

  就在這時,吳心的手下從門樓那邊走來,揖拜道:「將軍,有個婦人自稱是將軍的外姑婆,正在門樓外。」

  秦亮立刻道:「請她進來。」

  女郎道:「喏。」

  秦亮從地上站起來,看了一眼吳心:「郭淮之妻,應該是為了郭淮的事。」

  吳心一臉漠不關心的神情,只是從鼻子裡發出一個聲音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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