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風景如畫

  跪坐在靈芝殿的閣樓上、轉頭往北窗看,郭太后常有種看一幅畫的錯覺,並非風景如畫般美、而是一動不動。Google搜索她很少往南面看風景,因為那邊更無趣,只能看見一排宮牆闕樓,還有最高的太極殿的殿蕪。

  她反而喜歡下雨或下雪的天氣,起碼能看見有東西在動彈。

  不然太陽明媚的大晴天也行,能看得更遠。皇宮外的百尺樓、總章觀,以及華林園(本名芳林園,避諱改)的亭台樓閣,都可以看見,更遠的邙山山形、也在視線之內。

  而眼下這種冬季的陰天,無鳥無蟲,只剩下死氣沉沉。

  最近滿寵薨了,朝廷里倒是很緊張。郭太后也挺緊張,不過她的緊張僅僅是怕說錯話,她又做不了什麼。誰勝誰負,根本不是她說了算,操心那麼多做什麼?

  就在這時,大長秋的中宮謁者令張歡上了閣樓,拜道:「稟皇太后殿下,甄夫人進宮來了,奴叫人徑直帶了她進來。現在估摸著,已進西遊園。」

  郭太后的眼睛裡頓時浮現出一絲活氣,點頭道:「好。」

  張歡彎腰後退。

  甄氏在宮外、寡居之後幾乎沒人管她,總能說些有趣稀奇的事,讓郭太后除了看案牘書卷之外、能感覺到點趣味。初次之外,最有趣的人便是中宮謁者李倉,便是那個能把洛陽諸事說得惟妙惟肖、還帶動作表情的宦官。

  這麼一想,皇宮裡的生活似乎還好,而且經常還能到朝堂上接受尊崇禮拜、聽一下朝政大事。

  果然甄氏一進來,心情立刻不一樣了,真是跪坐過來便親熱地拉住了郭太后的手臂,接著她才想起來、忙起身揖拜。郭太后見狀,抬起袍袖輕輕一揮,剩下的宮女也退走了。

  甄氏小聲說出的第一句話、就能讓郭太后怔住,甄氏低聲道:「我們在大街上做了那個。」

  「什麼?」郭太后一臉不可置信地盯著甄氏。

  甄氏忙捂住嘴,搖頭道:「說錯了,是馬車上、但馬車在街上行駛。」

  郭太后蹙眉道:「那不就是在野地里做苟且之事?」

  甄氏的神情漸漸變化,說道:「姐一說好像是那麼回事,但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郭太后的聲音有了點朝堂上的端莊感覺,「卿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不怕被人察覺?」

  甄氏默默地從懷裡拿出了一張布帛。

  郭太后接過來觀摩了一會,上面用線畫著示意圖,寫著東曹、西曹、參謀曹、度支、兵曹等字,用線框起來,又有上下連線。郭太后想起了兩天前、秦亮的上書,便道:「這好像是校事府的官職草稿圖,卿要給他當說客嗎?我不是說了,不反對。」

  「什麼意思?」甄氏困惑地又看了一眼布帛,便做了個往嘴裡放的動作,「布帛我這樣用,免得發出聲音。雖然也有聲音,但外面聽不到,車軲轆和木板搖晃還有聲音呢。」

  郭太后頓時無言以對,心裡忽然有一種很複雜的荒唐感覺。有著官府意象的布帛、卻在野郃的時候放在婦人口中,仿佛有著莫大的風刺嘲弄。秦亮簡直就是在故意辱沒冠冕堂皇的東西。

  但郭太后竟然有一種莫名的愜意之感。她小聲問道:「馬車上有冷又硬,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甄氏似乎已發現郭氏有了興趣,便又開始描述詳細過程。甄氏還說因為時間緊迫有點慌忙,所以秦仲明動作非常迅速,與上次的感受完全不同。她差點昏了過去,因為怕被人發現心裡很緊張,速度快卻不敢出聲,指甲現在還在痛。

  郭太后的臉上已經感覺到熱,此刻說不出一句話來。甄氏又小聲道:「記得我給姐說的御醫診脈嗎,只要拿出必要的地方。馬車上確是挺冷,我們也是那樣。不過背對之時可以探手到衣裳里取暖,若是相擁之時則可以敞開襟亦不怕凍。」

  「汝等真是的。」郭太后似乎看到了一副畫一般的景象,一時間話也沒說完整。

  這時甄氏俯首過來,耳語道:「上次我與姐想的那個法子,可能到時候的情況與這回差不多,又怕又緊張、心裡還挺慌,可能動作會很快,也不敢出聲,真的很受不了,不小心能昏過去。」

  郭氏終於不再端著了,恬著臉低聲道:「到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卿不如說仔細些。」

  於是甄氏繼續小聲敘述。

  良久之後,郭氏長嘆了一口氣,但她並沒有覺得心裡舒坦,反而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心頭,不管如何也找不到出口,十分憋屈難受。

  甄氏忽然說道:「似乎有點對不住同車的女郎,估計沒留意把她抓傷了。」

  郭氏愕然道:「旁邊還有人看著?」

  甄氏有點不好意思道:「秦仲明說是他的人,很可靠。外面天寒地凍的,時辰也不早了,馬車在行駛中,總不能把人趕下去。」

  她一副尋思的模樣,過了一會又輕聲道:「那女郎一直沒吭聲,但我知道、她能感覺到我的感覺,我的聲音、手勁、神情,她就在旁邊,必定能懂我。」

  郭氏嘴上故意說道:「卿是太孤苦了,總想有人陪著,不如找個人再嫁罷。」

  甄氏笑道:「秦仲明若沒成婚,我就願意再嫁。不然日子可能沒什麼意思,每天還要不厭其煩地做那些表示順從的禮儀。」

  郭氏道:「簡直是離經叛道,難怪別人都不說卿好話。」

  甄氏一臉無奈。片刻後,她又嘆道:「這次剛見面時,秦仲明還客氣知禮起來,好像不太願意。唉,我這名聲雖不太好,可多少人對我垂涎三尺,我自己送上門,他竟然不情不願,氣死我了。」

  郭氏略微尋思,便好言寬慰道:「不是卿不美,而是他不缺。」

  甄氏想了想便點頭認同,接著說:「後來我提起,說服了殿下製鹽之策的事,他立刻改口,相約次日去我家別院相會。不管怎麼說,秦仲明至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可是人已在跟前,我哪裡還願意再等一天,於是才有了野郃之事。」

  郭氏輕聲問道:「一天也等不得?」

  甄氏看了她一眼,「卿若嘗過就知道了。」

  郭氏輕輕咬了一下朱唇,不置可否。

  甄夫人不會在皇宮裡過夜,她又陪著郭太后出靈芝殿,在西遊園內散了一會步,便回去了。天氣挺冷,確實在外面呆著不適。

  次日是十月二十五,秦仲明正好也會來上朝。

  今天朝會上又提起了蔣濟升任太尉的事,基本已經無法改變,因為蔣濟的資歷威望功勞、升任太尉是順理成章的事,即便是司馬懿也不好反對、之前司馬懿只能是拖。

  能拒絕的只有蔣濟本人,但蔣濟一直不吭聲,這事便沒有疑問了。

  挺大的一件事,但郭太后並不太在意,因為她沒辦法改變什麼,只能任其發展,留意觀察就就行了。

  她在垂簾後面,倒是想再看看秦仲明的樣子,可惜秦仲明站得太遠了,前面還有許多人擋著,郭太后根本看不清,只能大概看到秦仲明站的位置。

  郭太后也不可能聽到秦亮說了,秦亮來了朝會幾次,從來沒發過言。

  及至朝會結束,郭氏便叫中宮謁者去留秦亮,說有事召見。

  等了一陣,東堂上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皇帝也走了,只剩下宦官宮女。秦亮便跟著中宮謁者返回東堂,他走進大門、向帘子這邊走了過來。

  天雖然陰著,但東堂有十道大門,正面的牆幾乎就是敞開的門,所以殿堂里的光線很明亮。

  宦官宮女都在帘子外面,沒有人敢在這裡直視太后的臉,所以郭氏只要端正跪坐的身體不要動,她的眼睛怎麼看、沒人能知道。雖然隔著一道帘子,但郭氏離帘子很近,所以她看外面比較清楚、外面倒看不太清她。

  「臣亮,拜見殿下,殿下聖安。」秦亮跪到跟前,行稽首大禮。

  別的大臣在郭氏跟前、並不經常行大禮,但秦亮兩次的禮儀都恭敬非常。郭氏看到他俯拜後、直起身的樣子,忽然想到了甄氏說的,在馬車上他跪坐著的。郭氏的耳邊好像又聽到了甄氏的聲音,可以背對著他、也可以相擁般的姿態。郭氏頓時好像看到了一幅畫一樣,而且畫中之人很真實地就在面前。

  但郭氏不敢走神,趕緊用端莊從容的聲音道:「平身。」

  秦亮道:「臣謝殿下。」遂謹慎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雙手依舊拿著竹牌。

  竹牌並未擋住秦亮的臉,因為郭氏的位置更高,可以俯視他的臉。果然完全如甄氏細緻描述得那樣,連淺淺的山羊鬍也一模一樣,手掌手指似乎也差不多、但此時郭氏看得不太清楚。

  郭太后道:「此前卿進獻製鹽之策,吾退思之後,以為此策利於國家之用,可依卿之策施行矣。」

  秦亮的神情沒什麼變化,但眼睛似乎更明亮了、顯然很高興。他抱著竹牌說道:「殿下決策,真乃英明。以宮中管鹽方、制貢鹽,可以售賣更高的價格,朝廷獲利甚豐,正如殿下所言,利於國家。」

  郭氏有點被逗樂了,心道:我能決策什麼,還英明決策。

  不過看秦仲明那一本正經的樣子,還挺好看的。他的眼睛裡確實如甄氏所言,有一種忠正坦蕩且誠懇的目光,整個人看起來俊朗乾淨,這種俊朗英氣卻並不高傲、反而叫人有親近之感,讓人有信任而安心的感受。

  郭氏看到秦仲明的氣質品行,又想到他頗有謀略,心裡忽然有一種衝動的想法:我若真有任免權力,必辟此人為相。

  「具體的事,讓張歡與卿說罷。」郭氏不敢與秦亮說得太久了。

  秦亮果然是個知趣的人,立刻揖拜道:「臣請告退。」

  在他後退轉身之前,郭太后又貪婪地盯著他多看了幾眼。甄氏說的,與這俊朗親切的身體結合後,那種十分親密、融為一體,仿佛活在世上不再孤苦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樣的?只能聽甄氏說,可語言並不能完全說清。

  。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