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高樓欲躍

  先前被甄氏掀開的那扇北側木窗,把風放了進來,吹得近處的帷幔飄起又落下。Google搜索

  雨聲也很明顯,聲音不大,卻籠罩在所有地方,如此倒更加方便說話。便如同在人多的酒肆,「嗡嗡」的人聲嘈雜,但反而不易被人聽去、適合交談,嫌吵坐近點就行。

  甄氏便坐得離郭氏很近,說話也很小聲,「君以祭祀之名,回汝叔父(郭立)家,上午出宮,下午便可回宮。」

  她想了想,接著說,「我就說有個親戚也是寡婦、但很在意名聲,叫秦仲明來幫忙,報我的恩。我們先在義父(郭立)府邸附近安排一處別院,當天我先到別院,接應秦仲明、藏於院中。

  待到君祭祀罷,義父必設宴款待。君飲酒後,裝作不勝酒力頭暈,在叔父家的庭院不方便,便到附近的別院設行宮稍作歇息,午睡時屏退左右。我便帶著秦仲明從後門進臥房,與君相會。」

  郭氏暫且沒吭聲打斷她,這個謀劃的細節上似乎並不完善,但甄氏驟然想出來的事,有疏漏也情有可原,之後還可以繼續斟酌、謀劃周密。

  甄氏蹙眉尋思稍許,果然繼續說道:「我們不用讓秦仲明知道君是誰,先把榻上的帳放下來。然後君便如召御醫診脈、只把手腕果露出去一樣,以帷幔遮住榻的一側,再俯身將後半身探出去即可。秦仲明來了之後,我從旁監督,教他怎麼做。」

  郭氏終於開口道:「接下來做什麼?」

  甄氏的神情稍顯複雜,好像有點生氣道:「我叫他先把臉湊上去。」她接著便開始描述該怎麼辦。

  郭氏忍不住提醒道:「說慢點,再仔細些。」

  甄氏觀察了片刻郭氏的神色,撇嘴道:「又沒有外人,別裝了。我不信君在宮裡那麼長日子、什麼也沒做過。」郭氏垂著雙目,便猶豫著把手輕輕伸向交領,慢慢探入長袍中。甄氏在身邊繼續描述,現在她說得很細緻,就好像是真的發生了一樣。

  不得不說甄氏很有想法,而且她能把過程說得、與剛才回憶的描述不一樣。甄氏也了解郭氏的性情與她不一樣,所以感受和反應之類的敘述也不相同。

  但對秦亮的描述,倒與先前的說法差距不大。甄氏又重複了一遍他的手是什麼樣的、臂膀是如何的、有很淺的山羊鬍云云,以及各處的模樣,但郭氏並不嫌甄氏贅述。

  過了好一陣子,郭氏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甄氏見狀也住口了,然後從袋中摸出了一張手絹、默默地遞過來。郭氏也伸手接住。甄氏揚了一下下巴,蹙眉道:「君這麼握不疼嗎?」郭氏白了她一眼,把臉輕輕側向一邊,並不回答問題。

  郭氏沉默稍許,便說道,「只是說說而已,卿以為我們真敢那麼做阿?」

  不過聽甄氏說起來,確實非常讓人上頭,感受比之前還要強、便是聽甄氏講真實經歷的時候。郭氏稍微想了一下,大概是後面描述的參與者是她自己。而且這不只是胡思亂想,只要把甄氏的謀劃細節再周全一番,好像真的可行耶;只要郭氏願意做、就可以發生,這樣的想像更讓人緊張。

  「只要安排好,又不會有外人知道。」甄氏看著郭氏的眼睛正色道。

  郭氏輕咬了一下嘴唇,心裡仍然很緊張:「卿的膽子真大。」

  那種猶豫又貪婪的心火,再度被引|誘出來了。害怕與欲|望,不斷在心中糾纏。

  郭氏擁有很多,也缺乏很多。她擁有常人得不到的地位、尊崇、錦衣玉食,但也缺乏安穩和自在的安全感。總覺得隨時會被人威脅、命運亦操於他人之手。

  以前先帝在位時,對宮廷里的人想殺誰就殺誰、包括皇后,她只能謹小慎微地過活。現在她好不容易做了太后,但朝廷內外從上到下、連宮廷禁衛中也有權臣收買的人,她照樣如在牢籠。

  郭家家族如今已有榮華富貴,家勢興盛。但畢竟全都是叔父、堂叔家的人,郭太后決定不了他們的選擇,最多只有一定程度的相互依賴。郭家因為有她做太后、便能因諸公的拉攏而獲利;郭太后也因為郭家家勢興盛,地位能得到一些拱衛。僅此而已。

  她只能克制自身的各種想法,表現得非常安分守己,這樣一來、權臣應該就沒必要拿她怎麼樣。不過當她想到各種需求時,仍會感覺到內心的心魔。

  甄氏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掩嘴道:「君還真以為,我在出謀劃策呀?當然只是說說而已。真的做出來的話,這事萬一敗露,君可能沒什麼事,我可要倒大霉了。」

  郭氏輕聲道:「卿便是我最親近的人,我必會想辦法保住卿。」

  「姐有這份心就行。」甄氏點了點頭,她又沉聲道,「想做就可以做、就好像將要發生一樣,這樣想想是不是更激動人心?我也喜歡想這樣的事,而那些明知不會發生的東西、多想也沒意思。」

  郭氏沒有回應,只是幽幽道:「想起了偶爾經歷過的一種感覺,站在高台閣樓處、往下看,不時便會想到,縱身一躍跳下去會怎麼樣?」

  甄氏瞪眼道:「君可別嚇我,君有何想不開的事?」

  郭氏搖頭道:「沒有想不開的地方,就是偶然莫名會有這樣一種想法,想完之後自己也覺得可怕。本來不畏懼高處,這麼一想倒越看越可怕了。卿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甄氏認真地尋思了片刻,輕輕點頭道:「好像真的那麼想過,跳下去當然是摔得血肉模糊。不過回頭我就忘了,沒有像君一樣還記在心裡。」

  郭氏忽然問道:「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秦仲明不會願意罷?」

  甄氏怔了一下,隨即一臉恍然大悟,接著笑道:「君說得對,最好事先安排兩個可靠的人手,把地道從旁邊的宅邸、挖到別院房中。也不讓秦仲太早過來,當天中午才把他從地道帶入午睡的寢房。君的腰殿那麼好看,便在榻上把袍服先撂起來引|誘他。我再哄他、只說是認識的一個好友是寡婦,但很在意名聲。他自己就是校事令,做點這種事又不怕被誰抓,做夢也想不到是太后,來都來了,看見這麼美的地方、又欠著我的恩情,多半不會拒絕。」

  郭氏紅著臉點頭道:「這個法子,至少比前一個好。不過我的姿態確實有點不像話。」

  甄氏笑道:「越年輕的兒郎,看見美色越容易昏頭,君瞧我,打扮美一點,什麼肉都沒露,兩句話就讓他就範了。」

  她接著又道,「我開始也考慮到了秦仲明的感受,只是倉促之下忽然說起,便沒想太周到。不過我說先給他施恩,也是這樣的考慮,比與他講交換條件要好。既讓他不覺得自己在出賣身體,也無法拒絕之後的要求、因為好處他已經拿了,但凡知恩圖報之人,就該想辦法回報。」

  郭氏小聲道:「萬一事情不慎泄露,被人告|密了,某人要殺了卿、來恐|嚇警告我,我卻可以與他做一些交換,保住卿的性命。皇室還是有一些他們需要的東西。秦仲明倒不用太擔心,他是王家女婿,為了這種事去牽扯太多,他們應該不會自尋麻煩。」

  甄氏搖頭道:「想這樣的事,便不要想萬一,多沒意思。」

  郭氏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便從筵席上站了起來,冷風一吹,她頓時感覺到袍服裡面的腿涼颼颼的。她也不太在意,猶自走到了窗戶邊,眺望著靈芝池在雨中的樣子。

  甄氏也隨後走過來,站在她的身邊。

  郭氏轉頭看了甄氏一眼,「卿下次見到秦仲明,告訴他,卿勸服了我、便依他的製鹽計策施行。我還可以派大長秋的中宮謁者,跟著謁者台的人去督辦。」

  甄氏觀察著郭氏的臉,問道:「君怎麼改主意了?」

  郭氏小聲道:「我回頭又想了一陣,那個製鹽良方的事,確實問題不大。我以賞賜的名義、分給秦仲明一些好處,本來就有恩,不如把人情也送卿一份。卿怕是還要與他來往罷?」

  甄氏輕聲道:「之前倒是說好了,那麼做只能一次,多了容易出事。」

  郭氏笑道:「卿自己信嗎?」

  甄氏紅著臉道:「我其實也要名聲的。那些流言不過是捕風捉影,可從來沒坐實過。本來就沒有的事,能找到什麼真憑實據?」

  郭氏不言,這時她觀察到,雨似乎小了一些,遠處的景陽山、已經能看到黑漆漆的山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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