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聲聲,如同魔咒,隨即,馬如龍就覺得腦子裡面嗡的一下,一股急火攻心,眼前金星亂冒,然後一頭扎到倉房到底窗框上。幸好倉房年久失修,窗戶的玻璃早就沒了,只剩下窗框,馬如龍的腦袋正好扎進木頭框裡。
這下把倉房裡面的黃鼠狼給嚇了一跳,大狼瞪著圓眼睛一瞧,只見從窗子裡探進來一個人腦袋,登時惱了:幹啥玩意,敢偷看俺媳婦生小寶寶,俺咬不死你!
躥起來就奔著馬如龍的腦袋咬過去,幸好外面兩位警察同志及時出手,把馬如龍給拽出來,這才倖免變成一隻耳。
再看馬如龍,整個人好像都迷糊了,渾身癱軟,麵條相仿,倆警察心中暗叫古怪,一左一右架著他,匆匆離去。當事人說病就病,案子也先不必查了,趕緊送回去治病要緊。
馬如龍是真病了,而且是得了怪病,只要一說話,肚子裡就也有個聲音回應,基本上是學著他說話。起初聲音很小,漸漸就開始增大,最後變得就跟打雷似的,震得馬如龍兩個耳朵嗡嗡直響,吃不香睡不著,沒幾天工夫,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
家裡一瞧這可不得了,急忙送進省城的大醫院治病去了。至於丟羊的事情,誰還顧得上這個。
送走了這夥人之後,田小胖也沒閒著,又領著幾個人,犄角旮旯找了兩天,還真別說,真遛著十多隻羊,這些羊估計是被狼給嚇傻了,看到人,都咩咩直叫,那叫一個親近,不用繩子牽著,直接領著就回來。
田小胖嫌耳朵上的牌子礙事,都給弄下去扔了,這些羊以後就算作合作社的公共財產,每天專門打發一個老頭,在屯子東邊放一放,反正數量不多,在可承受的範圍之內。
大夥一瞧見這些羊就忍不住樂:發羊財發羊財的,是不是說的就是這個?
不過,自從上次馬如龍來了一次之後,大夥也意識到黑瞎子屯的隱憂,心裡也都始終繫著這個疙瘩,這種感覺,就有點像是被套上了緊箍咒,束手束腳的,無法大展拳腳。
就比如說吧,以前上甸子去,就和去自個家裡一樣,隨便溜達;但是現在呢,一進甸子,總習慣東張西望,就跟做賊似的,一點也不仗義。
轉眼間,陰曆都快到五月份了,有小娃子從甸子那邊玩,回來報告說「甸子上不少黃花菜呢,一片一片的,不少都開花啦——」
野生的黃花菜,味道還是比較鮮美的;尤其是曬乾之後,用來吊湯啥的,很能提鮮。
最主要的是,現在正是農閒時節,大夥都閒的難受,憋著勁撈點外快,野菜現在過季了,正好采點黃花菜,合作社也能創收。雖說黃花菜的價格比起葛仙米和羊肚菌啥的差多了,但是架不住量大啊。
要是剛開春那會,不用人說,都拎著筐去了。可是現在不同了,人家馬崽子都放出話來,到時候真把警察給招來怎麼辦?
大夥湊到一起商量,還得找田小胖。可是到了他家一找,田小胖很少見的不在家。大夥這才回想起來:不僅僅是田小胖,就連小白和小霸王這倆左右護法,好像也有些日子沒看見了。
問問小丫,才從她嘴裡知道知道,小胖子出門好幾天了,說是給馬老闆治病什麼的。
馬老闆,是不是那個馬崽子?大夥一聽這名字就有氣。
小丫仔細回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大夥一下子就覺得心涼半截,身上聚集的幹勁,也一下子散了似的。
有人開始嘆息:「到底不是咱們這屯子的人啊,外人就向著外人,和馬崽子攪到一起,能有啥好事?
「我聽說,馬崽子他爹,現在是組織部的大官,正好管著小胖子他們——」旁邊還有人溜縫。
薩日根聽不下去了,大吼一聲:「你們瞎嚼啥舌根子,小胖兄弟不是那號人!」
正說著呢,就看到一輛山地車飛馳而至,田小胖一片腿兒從車上跳下來,臉上汗津津的:「大夥都圍在這幹啥呢?」
包大明白嘿嘿兩聲:「這不是在甸子上發現黃花菜了嗎,大夥想問你采不採,那傢伙,老鼻子了,一片一片滴——」
「采,當然要采了!」田小胖抹了兩把汗,「現在就組織人手,先採一茬,別過兩天就老嘍。」
「可是,可是甸子那邊不是歸馬崽子滴——」包大明白吞吞吐吐的,不過田小胖還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見小胖子從衣兜里取出幾頁紙,在大夥面前抖了抖:「這是馬如龍寫的證明,自願放棄咱們黑瞎子屯草甸子的承包權,重歸村集體所有。以後大夥可以放心,甸子又是咱們的啦!」
啥玩意?村民都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眼瞅著這麼一大塊肥肉,那馬崽子傻了,竟然說不要就不要了?
不過在以包大明白等一夥識字的人看了之後,終於確定了這件事並不是小胖子瞎說,白紙黑字寫著呢,上面還有馬如龍的簽字畫押。
嗷——村民不由得一陣歡呼,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頓覺渾身無比輕鬆,恨不得現在就跑草甸子那邊打幾個滾。
「小胖,這咋辦到滴?」包大明白也激動得眼睛有點發酸,伸手使勁在田源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因為他知道,像馬崽子這種有權有勢又不差錢的,最難對付。
田小胖把寫著聲明的幾頁紙遞給聞訊趕來的包村長,然後嘿嘿兩聲:「簡單,也不是啥難事兒,那位馬老闆得了怪病,我出手給他治好了,他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就寫了這個聲明。大夥這回就把心放到肚子裡,晃著膀子使勁干吧!」
他說的倒是一點不假,那馬如龍在省城大醫院折騰了好幾天,令那些高明的醫生全都束手無策。最後,還是一位老中醫給提了個醒,說是「解鈴還須繫鈴人」。
馬如龍雖然腦袋昏昏沉沉,但是並沒有喪失思考能力,他把事情前前後後在腦子裡過了幾遍,最後,定格在那個叫田源的小胖子身上,耳邊似乎又回想起那句話「有病就得治啊」。
於是連夜回到鎮上,給田源打了個電話,小胖子倒是召之即來,一瞧這位馬老闆,嚇了一跳,整個人就跟個乾屍似的,哪裡還有第一次見面時那種意氣風發的成功人士的派頭。
「兄弟,救我!」馬如龍現在說話都惜字如金,否則的話,肚子裡就得轟隆半天才消停。
田小胖也嘖嘖稱奇:想不到這應聲蟲竟然有這麼大威力,呵呵,這就叫惡人自有惡蟲磨。
說起來,當然是小胖子使壞,那天吃飯的時候,從寶珠裡面兌換了一種叫「應聲蟲」的上古奇蟲,想要治治這位馬老闆,這應聲蟲的兌換價格很低,田小胖還以為便宜沒好貨呢,想不到差點把人給治死。
於是裝模作樣的給馬如龍號號脈,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總得找點由頭遮掩一下,不能把事情做的太明顯,反正在農村,裝神弄鬼這一套,還是有點市場的,為了發展黑瞎子屯,田小胖也不介意做一名正直的神棍。
斟酌了半晌,田小胖這才緩緩說道:「馬大哥,別怪兄弟心直口快,你這病啊,主要是心術不正,然後邪氣越聚越多,壓住了體內的正氣,人無正氣而不立,這才得了這種怪病。」
現在的馬如龍,可沒有心思跟他爭辯什么正邪之類,只是連連點頭:「救我——」
「救你不難,主要是現在有怨氣積身,正氣難升。至於怨氣的來源,我在黑瞎子屯工作,總聽村民說你破壞了他們的草甸子啥的,所以積怨難消。馬大哥,你要想好病,就把那地方舍了吧。」田小胖兜了一圈,這才說到正題。
馬如龍臉色變了幾變,他也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不過現在有求於人,只能忍了,這才叫人擬定一份聲明。
田小胖樂樂呵呵地收了聲明,本來招招手就能收回應聲蟲,不過做戲做全套,還是掏出一枚黑乎乎的藥丸:「這叫雷丸,專治你這種應聲蟲。」
馬如龍的父親一直守護在身邊,他就這麼一個獨子,這些天著急上火,頭髮都白了不少。聽到雷丸的名字,也不覺精神一振,因為聽那位老中醫說了,這個病非雷丸不能治,可惜雷丸的配方已經失傳,沒人能弄出來,想不到這個小胖子倒是個能人。
把雷丸直接塞進馬如龍嘴裡,好大一顆藥丸,噎得這傢伙直翻白眼,好歹算是咽下去。不久,這小子嘩啦啦大吐一番,再說話時,肚子裡面果然就沒有回聲。
總算能睡個好覺了——馬如龍朝田小胖點點頭,然後就直接睡去。
一瞧順利達到目的,田小胖也就打道回府,不過臨走的時候,總覺得馬如龍的老爹,看向他的眼神有點古怪。管他呢,反正俺行得正走得端——就你這裝神弄鬼的架勢,整個一神棍,還談啥端正?
至於剩下的時間,則是尋找小霸王它們去了。畢竟馬如龍這邊算是暫時沒事了,那些羊也不用轉手,再說也不能叫小白它們總在外面飄著啊。
結果這哥倆還真野,竟然跑出去老遠,都進老林子了,好在彼此間有感應,否則就算是幾個月也甭想找到。
趕著羊群下山的時候,正好遇到一個包山頭養牛養羊的,田小胖一琢磨,以黑瞎子屯的現狀,不適合大規模飼養羊群,索性就跟人家做了一筆交易,用這一百多隻羊,換了十多隻母山羊和幾頭奶牛,雖然從價格上吃了點小虧。不過這個是無本生意,最後怎麼都是賺的。
一切弄好之後,他就先跑回來,小白它們在後面慢慢溜達吧。
簡單說說經過,村民又是好一陣歡呼。包村長也拍拍田小胖的肩膀:「小胖啊,咱們黑瞎子屯,以後就是你永遠的家。就算你死了,要是願意埋在這,俺們也都歡迎!」
外姓能進祖墳這種待遇,那簡直不要太高。可是田小胖卻連連擺手:「村長叔,俺才二十多歲,還沒娶妻生子呢,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早了點,走走走,咱們趕緊采黃花菜去,再不去,黃花菜都涼了——」
按照當地的風俗,如果請客吃飯,菜譜上有黃花菜這道菜,通常都是最後上的,所以就用這個來表示實在太晚了的意思。
「好好好,這回沒有了後顧之憂,大夥就甩開膀子加油干吧!」包村長大手一揮,大夥各自回家取了家什,直奔草甸子而去,這回終於沒啥顧慮,自個家的東西,隨便采,老仗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