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黑瞎子屯小鑽風

  晚飯之後,黑瞎子屯多出來不少遛彎的老頭和老太太。他們大多表情痴呆,走路哆哆嗦嗦,還有用輪椅推著的。

  小娃子們大多第一次見到輪椅,寫完作業之後出來玩,都爭搶著要推輪椅。就連小囡囡和龍小妹,都推得小臉汗津津的。

  那些中度老年痴呆症患者,基本上就得需要有專人跟著了,防止走失啥的。看著那些護工或者家屬都緊盯著,不少村民都勸:「沒事,不用瞅著,到了咱們黑瞎子屯,肯定丟不了。」

  聽見這種話,護工或者家屬頂多笑笑:出村不遠就是一個大湖,水泡子也一個連一個的,不看緊點,掉湖裡咋整啊?

  田小胖也跟著勸:「到咱們這,都放輕鬆點,別緊繃著神經,當成一次度假就好,就相當於療養了。」

  我們也想輕鬆啊,可是面對這些痴捏呆傻的老人,真的不能放鬆啊。

  一個年輕的小護士朝田小胖皺皺鼻子:「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老人要是出了村子,失足落水怎麼辦?」

  這小護士一說話,嘴裡露出兩隻小小的虎牙,難怪這麼厲害,人家長著虎牙呢,不服咬你呦。

  田小胖知道光說不練的話,人家肯定不信,於是嘿嘿兩聲:「俺說虎牙妹,要不咱們也打個賭吧?」

  結果自然是被小護士給瞪了一眼,收到一句「無聊」。

  一旁的包天笑有點氣不過,嬉皮笑臉湊上去:「妹咂,你不信是吧,哥哥陪你打個賭——」

  「誰是你妹,你當誰哥呢,男人笑嘻嘻,不是好東西。你想泡妞是吧,先把自個的眼屎擦乾淨好不好?」小護士的小嘴跟刀子似的,真厲害,頂得包天笑的笑容都凝在臉上,然後變成苦笑。

  不過所謂刀子嘴豆腐心,大抵如此,只見小護士說完之後,就一臉柔情地取出一張紙巾,向著包天笑走過來。

  這妹子不錯嘛,我就喜歡溫柔的——包天笑好激動啊,使勁眨眨眼睛,然後努力睜大一些,還把臉往前湊了湊,準備叫小護士幫著擦拭。

  就見小護士帶著一陣風,從包天笑身邊掠過,追上前面那個患病的老人,幫他把嘴角淌下來的哈喇子擦抹乾淨……

  我!包天笑只覺得胸口一熱,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敢情,我這是自作多情了啊。

  不過這小子抗打擊能力還是挺強的,很快就把心態放平和,湊了上去:「小同志,既然你對我們黑瞎子屯的工作能力表示懷疑,那麼,我有必要代表全村百姓,跟你打賭,以此來證明一下我們屯的實力!」

  「好,賭就賭!」小護士覺得這貨跟蒼蠅似的,必須直接拍死。

  包天笑朝著田小胖那邊望望,臉上又浮現出自信的微笑:「好,我要是輸了,條件隨你開;我要是贏了,你就叫我三聲哥哥,敢不敢賭?」

  虎牙小護士眨眨大眼睛:「你要是輸了,就輸給我半斤品質最好的鹿茸,我拿回家孝敬爺爺。」

  這個賭注,還真不小,最頂級的鹿茸,就是茸尖兒那一小塊,得好幾支鹿茸,才能湊出來半斤呢。這個小護士,還是個行家。

  「賭了,尊老愛幼,是咱們黑瞎子屯的光榮傳統。」包天笑還想過去跟人家擊個掌啥的,結果呢,小護士直接走到田小胖跟前:「村支書,你來作證人!」

  田小胖搖搖頭:「俺自個還沒結婚呢,做啥證婚人啊?」

  氣得小護士一跺腳:「你們這村里,能不能有個正經人!」

  小胖子哈哈笑了幾聲:「行,下面就叫大夥都檢閱一下俺們黑瞎子屯的安保工作。不瞞你們說啊,後天,就有國際性的大型會議在俺們這召開,安保工作是重中之重。」

  既然打賭了,那麼,負責看護病人的護士護工就不再盯梢,也不再提醒阻攔那些患者。這種情況下,很快,就有兩名患者,是兩個老頭兒,先後從大榆樹旁邊經過,繼續往西邊的草甸子上溜達。

  那邊蛙聲一片,好像跟他們嘮嗑似的,這倆老人想去跟對方好好嘮嘮。

  大夥都眼巴巴地瞅著呢,兩位患者走出村子,前面碧草青青,一片坦途,一直走下去,就能走進月亮湖裡……

  猛然間,一個略顯古怪的聲音響起:「回來,不許出去——喳喳,回來,不許出去!」

  那兩個老頭兒也茫然四顧,周圍哪有一個人影。其中一個老頭便問道:「你是誰,你在哪?」

  「俺是黑瞎子屯巡山小鑽風——大王派俺來巡山啊——」

  田小胖一聽,不由得抓抓後腦勺:你個小喳喳,俺啥時候給你封這個官兒了?

  可是,那些醫護人員和家屬不知道啊,一個個都也不禁瞠目結舌:這黑瞎子屯太厲害了,連隱形人都有啊!

  也有細心的,順著哼哼聲,一路尋到大榆樹底下,仰頭尋找,只見樹上除了掛著一隻小猴子之外,就是樹杈上還落著一隻花喜鵲,根本就沒有人影。

  走出村的那兩個老頭絮叨了幾句,就繼續往前走去。歌聲戛然而止:「小白,有人要逃跑,抓回來抓回來!」

  噢噢噢——練倒立的小猴子立刻叫了兩聲,兩個小爪子一揚,就看到兩根兒藤條從大榆樹上盪了出去,去勢如龍,飛出去將近二十米,將兩個老頭兒纏住,竟然凌空收了回來,直接放在大榆樹底下,藤條這才重新收到樹上,不見蹤影。

  唉呀媽呀,有鬼呀!其中一個老頭驚得怪叫一聲,嗖嗖往村里跑。嚇得虎牙小護士連忙叫嚷:「別怕,別跑,別摔著!」

  迎上那個老頭,拍著後背好一通安慰,老人這才恢復過來。受了這一嚇,反倒是有點恢復神智:「我要回家,這裡好怕怕——」

  哎呦,弄巧成拙,別沒治好病,再嚇出毛病來!田小胖連忙過去查看。實際上,小喳喳只是第一道眼線,除了這個小鑽風之外,還有幾十隻紫貂,聚攏在村子周圍,隨時發現動向。最後,還有狼王和金雕海東青大雪小雪它們,作為最後的屏障,黑瞎子屯的生物監控系統,絕對比密布的攝像頭還要恐怖。

  小喳喳也被他叫到肩膀上,還有小猴子,也一拐一拐跟在身後。當然,還有新認的爺爺,也亦步亦趨地扯著小胖子的衣襟。

  「老爺子,您別怕,剛才是小喜鵲跟您說話。」田小胖伸手叫喳喳跳到他的手上,展示給老頭兒看。

  「喜鵲不會說話。」這老爺子看來病情不是那麼嚴重。

  「俺叫喳喳,俺會說話,你好你好你好——」小喳喳最快,說話一套一套的。

  那老頭兒的眼睛也瞪得溜圓,伸手指著小喳喳:「你,你你——」

  「俺叫喳喳,你是誰?」小喳喳還知道聊天呢。

  老頭兒想了半天,然後搖搖頭,一臉痛苦:「我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了——」

  「喳喳,你還不如俺一隻喜鵲呢,喳喳喳——」小喳喳發出一陣怪笑。

  周圍的人聽了,心裡卻都有些不是滋味:把自己都遺忘的人,才是最可憐的人!

  倒是那老頭兒不在意喳喳的嘲笑:「小喜鵲,你以後陪我說話好不好,他們都不願意和我說話,不搭理我,我好孤單啊——」

  孤獨,是老年痴呆症最大的盟友!

  尤其是那些年輕人,聽著老頭帶著哭音兒的訴說,心裡也都一酸,覺得有必要以後多跟父母爺爺奶奶說說話,嘮嘮嗑,不要讓老人們陷入孤獨的泥潭之中,最後無法自拔。

  要是換成別人,哪怕是小囡囡,只怕也會點頭答應老人的懇求。可是,小喳喳不是人啊,不能用人的思維來衡量它。

  只見它張開翅膀,又飛落到老榆樹上,只扔下一句:「俺還要當小鑽風呢,大王派俺來巡山啊——」

  只留下老人,在那裡孤獨的傷心,眼淚吧嗒吧嗒往下直掉。

  哎,真難啊——虎牙小護士心裡嘆息一聲,默默地走上前去,至於打賭的事兒,現在誰還在意呢?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陣嗚嗚咽咽的樂聲響起,是古塤那滄桑悠遠的吟唱,在黃昏中吹響。

  塤聲哀怨,如泣如訴,似乎,在講述著一位老人,在西風中,在夕陽下,靜靜地凝望遠方,等待兒女的歸來……

  此情此景觸此聲,在場的每個人,眼中都淚蒙蒙的。直到夕陽西下,樂聲才伴著夕陽,一同消失。

  田小胖也緩緩地將古塤從嘴邊放下來,嘴裡輕輕說著:「此曲名為黃昏,俺只希望,全天下的老年人,都能平安喜樂,幸福安康——」

  沒有掌聲,沒有讚美,每個人都靜靜地品味著心頭的滋味,對家裡的老人,對社會上那些老年人,對我們這個漸漸步入老齡化的國家,都多了幾分感悟和責任……

  「小龍,乖孫子,你的口琴,還是爺爺小時候教你的,你吹的真好。」田小胖身後的老頭兒也擦著眼角,聽著剛才的音樂,他又想起來孫子小時候的模樣,虎頭虎腦的,坐在小板凳上吹口琴。

  口琴?田小胖低頭看看手裡的古塤,嗯,口琴就口琴吧。

  老頭似乎陷入了回憶,說了很多,說著說著,老頭就跟剛才的小喳喳一樣,輕輕唱了起來:「那時候啊,你最喜歡吹的就是——八月十五月兒圓呀,爺爺為我打月餅呀。月餅圓圓香又甜呀,一個月餅一片情呀。」

  沒有人去打斷他,那些醫護人員,更是一個個都滿臉驚喜:這是記憶恢復的徵兆啊,難道,音樂的魅力竟然如此巨大?

  「小龍,乖孫子,以後你天天給爺爺吹口琴好不好?」

  田小胖眨巴兩下眼睛,然後點點頭:「爺啊,你啥時候想聽,俺就啥時候給你吹,就吹這個爺爺為我打月餅!」

  老頭吧嗒吧嗒嘴:「乖孫子,爺爺又餓了,我要吃月餅,我要吃月餅——」

  田小胖啪的拍了一下腦門:「這咋剛好點,就又回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