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歡突然問道:「唐大人,你覺得科舉制如何?」
唐儉張了張嘴,又趕緊閉上了。
不行!
老夫先慎重考慮。
不能輕易評判。
皇子的這個問題裡面一定有大貓膩。
李二卻笑了。
雖說科舉制不是他的獨創,前隋就開始了。
只不過,前隋也沒怎麼用。
基本上,仍舊是察舉制。
科舉制在他老李手裡才發揚光大。
李易歡覺察到老爹莫名其妙的嘚瑟,無語的問道:「老爹,你笑個啥?」
李二決定不裝了,心裡有話就要說。
「兒子,你爹我,覺得科舉制好啊!陛下實在是英明,如此天下人才進入吾……咳咳咳……陛下彀中。」
唐儉一臉尷尬,
陛下,當著臣下的面,這麼自誇,可要臉乎?
魏徵就更不用說了,差點就要懟李二。
猛然間,他後背一陣發涼。
膩嘛!
大意了!
忘了魏某如今是一介平民,但是沒有魏某的監督,皇帝陛下你有點嘚瑟過頭了吧。
李易歡沒聽出來話裡面的貓膩,皺眉道:「老爹,我只想說沒文化可真怕。好好的一句天下人才盡入吾彀,被你整的四不像。」
「好像也不能這麼說,搞不好會被陛下咔嚓——把腦袋給剁了。」
唐儉好幽怨啊。
皇子!
你爹可是皇帝!
但是,你不知道啊。
你又明知老夫是陛下的臣子,在老夫面前怎麼評判陛下真的合適嗎?
李二心裡憤慨,不服氣的道:「陛下又豈是那種以言獲罪之人?」
李易歡沒理他。
窩嘈!
朕被兒子無視了?
李二反正也習慣了。
李易歡卻對唐儉意味深長的道:「老唐,我對科舉制有一點真知灼見,你想不想聽?」
唐儉直齜牙。
真知灼見不是這麼用的吧?
皇子,你真不愧是陛下的兒子,一樣的厚臉皮啊。
他正想找理由開溜,決定不趟這趟渾水。
然而,李二給了他一個眼色。
唐儉心累了。
可能是年紀大了,太容易就心累了。
要不,辭官吧?
唐儉心裡這麼想,嘴上卻又不得不道:「老夫就洗耳恭聽。」
李易歡笑了。
老唐,你還不是眼瞅著這份功勞?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接下來,李易歡就不再賣關子。
「咱們大唐有一種約定成熟的現象,參加科考的文人,會在考試之前,打磨出一見好的作品,寫成捲軸呈送給聲望較高的官員,請求他們向主持科考的禮部侍郎推薦。」
「這叫行卷。」
在場的幾個人,聽得心中毫無波瀾。
在他們看來,李易歡這些算是廢話。
李易歡繼續道:「投行卷就是為了公卷。」
「公卷,就是由接受了行卷的公卿大臣,再次向考官推薦考生。」
「行卷和公卷確有可取之處,比如當朝魏徵魏大人,為人公正不阿,就會為朝中舉薦真正的人才。」
魏徵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膛。
唐儉插了一嘴,道:「老夫上官唐儉唐大人也為朝廷舉薦了不少人才。」
說完,看了一眼李二。
李二點點頭。
唐儉心裡舒坦。
能夠被陛下認同,也枉老夫如此兢兢業業。
可是,接下來就為自己的話後悔莫及了。
只聽李易歡嘆息道:「可是,人總有私心。就算沒私心,投了行卷,這個人也就等於做了某個公卿大臣的門生。」
「老師向考官舉薦自己的學生,就是徇私。」
「朝中,有多少人因為這種師生關係,同為一派,老唐你應該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吧?」
窩嘈!
唐儉的心都涼了。
簡直殺人誅心啊。
剛剛該為朝廷舉薦人才,怎麼足夠就成了徇私舞弊,還有結黨的意思?
這不要人命嗎!
李易歡最後一錘定音。
「本來,這是可行之事,卻因為人皆私心,最後卻在實際運作中,反而成了徇私舞弊的重要手段。」
轟隆——
李二的身體在打擺子。
沒想到,引以為豪的科舉制,竟然存在如此嚴重的弊端。
最可怕的是,在此之前他竟然沒有覺察到。
朕……
丟人了!
幸虧,兒子不知道朕就是皇帝。
最多,就是老子在兒子面前丟人了。
另外,兒子能夠指出這個弊端,想必應該有改良之策。
李二心裡充滿希冀,卻將目光落在了唐儉的身上。
唐儉心裡苦。
他好羨慕魏徵啊。
無官一身輕。
如今,在場的官員就他一個。
陛下想聽皇子有什麼良策,只有藉助自己的口。
就像李易歡所說,這良策會被五姓七望活活咬死……
老夫不就成了皇子得罪五姓七望的替罪羊?
嘶——
老夫不干!
「萬年縣伯如此說,可有改良之策?」
唐儉還是妥協了。
李易歡道:「沒有改良之策,我說個錘子?」
唐儉心裡心裡默默流淚。
皇子,老夫還真希望你說的就是錘子!
如此,老夫不必以後為你背鍋。
李易歡已經娓娓道來道:「現在的科舉制其實本質上還是察舉制,想要真正的實現公平公正的篩選一心為朝廷辦事的人才,只需要做兩點改良。」
魏徵忘卻自己的身份,因為心裡一心為國的信念,忍不住問道:「少爺,哪兩點?」
李易歡笑道:「一:大唐文人,人人皆可參加科考,從此無須投行卷。」
魏徵心裡沉吟:「這……」
說來好聽,基本上沒用。
這時。
李易歡又道:「二:糊名制。」
「所有考生的試卷,姓名、籍貫、年齡等一切,全部用紅紙糊住,三個人看不到任何信息。」
「考官在評判試卷時,就不會因為個人感情,或者為了徇私舞弊,給內定的考生打高分。」
「第二點糊名制,只有在第一點實施的情況,才有意義。而第一點的實施,也就斷了行卷和公卷的路,相輔相成之下,才能夠公平公正。」
吧嗒——
君臣三人的下巴全掉了。
鬼才啊!
說來簡單,卻無人想得到。
行卷和公卷的弊端,也並非無人想得到。
但是,如何改良才能夠杜絕這一弊端,就太難了。
想不到,在李易歡這裡,寥寥數語,迎刃而解。
李易歡竟然嘆道:「這一切說來並不難,但是允許天下文人人人有資格參加科舉,就不知道陛下有沒有魄力下這個聖旨了。」
「這可是動了一些公卿大臣,還有士族門閥的蛋糕,反對聲一定不會小。」
李二暗下決定。
輿論士族門閥的反對聲有多大,這天下終究是朕的!
朕要某天,真正無愧的說出,天下人才盡入朕彀矣這番豪言!
魏徵卻同情的看了一眼唐儉。
可憐呦!
就一工具人。
又工具了一回。
萬年工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