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 咱去問問正陽公

  士族的根在哪?

  為什麼歷朝歷代,那些龐大的敵人,在有魄力的皇帝面前,都一個接著一個地被處決了,為什麼偏偏只有士族,到了大而不能動的程度?

  而且不是一時。

  而是一世、十世、乃至於百世。

  其實原因很簡單,士族是一個相對緩衝的階級。

  皇權和民權,在一定時候,就比如說現在,就處於一種相對對立的局面,士族之所以大而不到,就是在於此。

  只要皇權和民權爆發出矛盾了,士族就能當牆頭草,煽風點火。

  皇權需要拉攏士族,讓他們幫著穩固民意。

  隋為何亡?

  就是因為士族煽風點火,天下反隋——楊廣固然暴戾,可歷史上又不是找不到相對應的人物。

  一個低配版的漢武帝,大抵就是楊廣的模樣了。

  可為何無人反漢武帝,有人反楊廣?

  這就是士族的根,是他們在李世民眼前蹦躂,但李世民不得不忍住,不能去動他們,只能看尹煊下手的原因。

  王珪看著李世民,李世民也看著他。

  一個已經衰老的人,一個正走向暮年、可又迸發出別樣生機的人。

  他們的視線交匯。

  民、世民。

  這不僅僅是陛下的字,恐怕也會成為未來大唐的根基。

  王珪大腦轉動,他在想有沒有能夠避免這個話題,還能夠讓自己、讓士族規避這方面風險的可能。

  拒絕?

  是不可能拒絕的。

  他敢肯定,只要自己順著李世民的話柄,認了這件事,那李世民肯定會滿口答應下來,然後…把自己的話原封不動地傳出去。

  士族就和民權站在了相反面上。

  到時候,士族就失去了他們最重要的根,也就失去了大而不能倒的依仗。

  他在考慮。

  可李世民不給他這個機會,輕輕一笑:「看來叔玠深明大義,是懂朕的人。」

  「不過…你說得在理。」

  「不如這樣吧,地主富翁可作市價將土地售賣,買地之人,則…必須要按間苗法植一季粟米。」

  「朕會同正陽公商議,錢莊那邊可低息貸款,助他們一臂之力。」

  這一招更殺人誅心了。

  賣地?

  這是在拆他們的台了。

  程咬金聽了後,樂了起來,他昂起脖子,開口說道:「陛下,臣以為極好,我手下那些田產打理不過來,擱我手裡也是荒廢了。」

  「可不能讓他們耽誤了,大唐驗證間苗法的大事。」

  「臣第一個賣田,挑那是老實肯乾的漢子,都不用他們去錢莊那什麼…借錢,給臣寫張借條便可。」

  這個粗漢說完後,眯著眼,意味深長地看了王珪一眼。

  程咬金說完,房玄齡緊隨其後,同樣也說出了差不多的話,說完後也意味深長地看了王珪一眼。

  尉遲敬德、唐儉、倉部的那個郎中——雖然倉部郎中不太明白,為什麼大家都要那麼看王珪,但既然都這麼做了,他也跟著意味深長地瞄了一眼。

  王珪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拳頭有些發緊。

  倉促了!

  被將了一手。

  他點了點頭,有些生硬地唱了聲喏,看來…不得不從自己身上拔幾根毛下來了。

  這件事敲定下來。

  接下來,要討論的,就是具體施行的措施,一整個朝會,幾乎都沒做其他事,全用來討論了。

  最終是定下來,在京兆、洛陽、太原、滎陽、句州、揚州這幾個地方試驗。

  王珪的臉色又黑下去幾分。

  但他偏偏又沒辦法,農桑一事,他又不了解,只能任由李世民還有倉部的官員們忽悠。

  這是他打步入中年之後,頭一次吃了沒文化的虧。

  這一天只是個開始。

  接下來又用了三天時間,討論各方面的細節,距離夏季種植還有一段時間,倒也不是太過於緊迫。

  倉部臨時,又多設了一些官位,大大小小一百多人,他們都需要在這段時間學習好間苗法,然後分布到各縣、各鄉之地,親自教導那些人,如何去使用這個嶄新的法子。

  皇榜也貼了出去。

  李世民在這方面,汲取了鳳巢的先進經驗,買了上千本這一期的雜誌,各鄉各地地去推廣。

  平頭百姓詫異地看著推廣到田地間的吏員,又看了看嶄新的,還帶著油墨臭味的書籍,有些匪夷所思。

  這…

  雜誌這種通常都是讀書人才看的東西,怎麼就和他們這些大字都不識一個的老百姓有關了?

  不過說是和種地有關,他們就按著鋤頭,聽著這小吏讀起了書。

  還沒聽兩句,一個暴脾氣的就要掄著鋤頭打人了。

  這說的都是什麼狗屁不通的玩意,他甚至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官吏了,就算是真的也得揍。

  瞧瞧……

  這說的都是什麼狗屁玩意,讓他們種地的親手拔了自己種的苗?

  還說這有助於生產,這他娘的就是在絕自己的命啊。

  直到小吏在緊急時刻,喊了一聲正陽公的名諱,才讓自己躲過了一次迎頭痛擊。

  等從小吏的嘴裡聽到,這個法子其實是正陽公讓人研究出來的,這些老實巴交的莊稼漢遲疑了起來。

  和他們解釋完,小吏匆匆離開這些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人,趕著去下一個場子,他今天的任務,就是要和這鄉里的莊稼漢們都科普一下。

  田埂上。

  這幾個人皺著眉頭,就差懷裡有根旱菸。

  「咋,一個個都不吭聲了。」年紀最大的老漢開口,不滿地跺了跺腳。

  一個年輕漢子撇了撇嘴:「啥,說啥嘛。」

  「就是,就是這個間苗的事。」那老漢一甩手,琢磨了一下,回憶著那名官吏的措辭。

  年輕漢子一搖頭:「我哪知道,不過…這既然是正陽公弄出來的,那多多少少應該是有一些可信度的。」

  「畢竟正陽公可沒害過我們這些窮苦人。」

  老漢咂巴咂巴嘴,嘆了口氣,話是這麼說的,他也覺得正陽公不會害人,可…拔掉自己親手種的苗,聽起來不就像是什么正經人幹得事。

  年輕漢子頓了一下,遲疑著開口:「爺爺要是不信,咱明個去長安城裡,找正陽公問問就是了。」

  老漢被嚇了一跳,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