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男人點了點頭,擺了擺手。
身後的帳房就從懷裡取出一些紙鈔,朝著何日遞了過去。
何日瞥了一眼,但是沒接。
「孫兄?」孟家男人發出一聲疑問。
何日搖了搖頭:「孟兄,我如此真心待你,可你…怎拿了假鈔來糊弄我。」
孟家男人一頓,意味深長地開口說道:「可這錢是能在建寧花的,甚至…還可以在其他地方花。」
何日嘆了口氣:「可這錢不能在長安城裡花。」
孟家男人只是微微一笑。
何日一歪腦袋,開口問道:「我聽說,建寧假鈔橫行,其中有大半是從孟家流出來,這消息是真是假?」
孟家男人警覺起來:「你問這個作甚。」
「想了解一下。」何日言簡意賅。
孟家男人搖了搖頭,說話慎重:「我孟家向來安穩,哪可能做這種忤逆朝廷的事,假鈔從何流傳出來的…我等也不知道。」
「不過既然大家都用了,我孟家也難免俗。」
說著,他頓了一下,輕笑著接著開口:「既然孫兄不願意,那便用真鈔就是。」
他擺了擺手。
帳房從自己的懷裡又取出來一批新的紙鈔,這次就是貨真價實的真鈔了,何日伸手接了過來,順便清點了一下。
數目對得上,也都是真鈔。
「日後孫兄還有生意過來,找我便是。」孟家男人微微一笑,臉色沒什麼變化,「要真鈔我這也是能給的。」
「只是同建寧本地的商人貿易習慣了。」
何日點點頭,滿臉虛偽的笑容:「理解,理解。」
可等他們寒暄過後。
孟家男人一出客棧大門,臉色就變得清冷起來,眸子裡含著凶意,低聲吩咐起來:「速速去查。」
「這個姓孫的究竟是什麼來頭!」
這個姓孫的,商人的身份應當是沒什麼存疑的地方,剛才寒暄的時候,他問了許多商賈貿易上的知識。
有些姓孫的懂,說得頭頭是道。
有些他不懂,但也坦坦蕩蕩,說自己不懂、不了解也沒什麼慌張的神色。
和普通的商人沒什麼區別,就是談吐、見識、心胸都頗為不凡。
當然…只是不凡,也沒什麼好讓他在意的,隨著正陽公的出現,不少有些出身不凡、可現在落寞的家族,都轉做商賈了。
他也不是說沒遇到過。
可問題是…一個哪怕有些見底的商賈,會說出來這種「怎能拿假鈔來糊弄我」的話出來?
正常商賈,可不會這麼冒失,做出或許會得罪地頭蛇的事出來,他們只會咬牙收下來,然後再想辦法把這些假鈔出手,換成真鈔。
一旁的一名小廝點頭應喏下來,一扭身,就消失在一道巷口裡,不見了蹤影。
房間裡。
何日坐在椅子上,雙腿架在桌上,眼裡泛著光:「沒想到剛來建寧,就釣上來這麼一條大魚。」
「建寧攏共就這麼大,能吃得下這貨的,就算不是孟家人,多少也都會和孟家有些關係。」何日身旁,一名遊俠兒搖了搖頭,感慨了一聲,「就是沒想到,他們用假鈔,竟一點都不遮掩。」
他們可是早就自報了家門,說自己是長安來的。
這幾個人用起假鈔來,半點遲疑都沒。
「地頭蛇當慣了。」何日搖了搖頭,「膽大的我可見識多了,一丘之貉罷了,眼下差幾個去查,看他們有什麼馬腳。」
遊俠兒翻了個白眼:「這事還不用你吩咐,三哥兒、四哥兒早就去了。」
何日點了點頭,眯起了眼,休憩起來。
這些遊俠兒辦事,他最放心不過。
三天之後。
孟家宅邸里。
先前同何日做了貿易的孟家男人,一頭冷汗站在書房裡,同孟家掌事的這幾個人匯報著消息:「前些日子,小侄同一位長安來的商賈做了筆生意,用了假鈔。」
「那商賈化名孫姓,但…小侄近日查出,他不是孫姓,而是何日,長安來的那位縣尉何日。」
他今天上午剛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被嚇出了一聲冷汗。
何日何許人也?
長安派遣過來,調查假鈔的主官。
沒聽到任何風聲,自己就同這人打了個照面,還被那人套了話,雖然只是泄露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
孟家和假鈔有關係,這是眾所周知、不是秘密的一個秘密。
但孟家人在何日面前,絕對不能說自己和假鈔有關,更是不能用假鈔——最好是裝出一副,極其痛恨假鈔的模樣。
何日的身份並不難打探。
他在長安城裡是張熟臉,只需要安排幾個常去長安的商賈,去見一見何日,就能知道何日的身份。
「怪不得我這幾日一直盯著驛站,都沒出現這位何縣尉。」一個人嗤笑一聲,搖了搖頭,咬牙切齒地開口。
「不遵循朝廷的規矩。」一個人眯起眼,若有所思,這雖然不是個好消息,但他的語氣漸漸輕快了起來,「我們可以寫上奏章,他就會被朝廷給叫回去的。」
「就算他還能回來,我們至少能多一個月的準備時間。」
「若是讓朝堂上……」
孟安生打斷他的話:「他不可能回去。」
那人愣了一下。
孟安生看向那位孟姓男人,開口問道:「這個何縣尉,是同同福商會、或是鳳巢的人一同來的?」
孟姓男人點了點頭:「是,他身邊跟了幾位鳳巢的遊俠兒。」
「果然。」孟安生嘆了口氣。
有人恍然大悟。
有人還不太明白。
跟著誰過來的難道很重要嗎?再怎麼樣,他也是朝廷命官……
孟安生開口說道:「一直以來,我都有一個疑惑,何日與那位周侍郎是同窗,都有斷案的本事。」
「為何…何日卻偏偏還一直是個縣尉。」
「我先前以為是他身份的問題,但陛下、朝廷並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現在我是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什麼了?
孟安生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這位何縣尉,雖然是掛著朝廷的旗幟,這次來恐怕就是為了正陽公的。」
一個有本事的人,但一直沒得到升遷。
除了這個人有可被替代性外。
就是因為這個人,不是朝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