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不是那麼的高。
可…也是殺人的好時候。
城中偏將府內。
夜雖然深了,但這位偏將卻並沒有睡下去,他盯著輿圖,有些愁眉不展。
寧遠國就那麼點,那位僱傭了大唐人、借了正陽公錢財的商賈被殺了的消息,自然也不免會傳入他的耳中。
寧遠國上下,對這件事沒什麼反應。
或者說…有反應的人,都不是什麼位高權重的人,就比如說他吧…算是為數不多有些反應的人。
可他只是一城偏將,這座城他都說不上話,對他忠心懇懇的,也就只是那幾個士卒而已,若是反了,也只能落草為寇,當一個綠林馬匪。
若是以前,他肯定是沒這個想法的。
可現在不一樣。
寧遠國的那群人嘴硬,偏偏沒覺得他們得罪了大唐、得罪了那位正陽公,一個個覺得,撐死再像龜茲那樣,大不了肉袒牽羊,好好道個歉就是了。
面子無所謂。
到嘴的肉,是不能讓那些商賈吃的。
可…這偏將看得清楚,你們是吃得開心了,可那肉…是你們的肉麼?那是大唐的肉,是正陽公的肉。
商賈貿易,不過是為了大唐那什麼「禮」,給留一口湯喝的罷了。
這群人怎麼會有…他們才是這些肉的主人的荒唐想法。
他已經收拾好了金銀細軟,只是…還沒考慮好逃還是不逃?
逃的話是最安全的,可以後的生活就不好過了,落草為寇可不是什麼享受的事。
不逃的話…等大唐軍隊壓境,直接城內起兵,把城池給拿了,獻給大唐,說不定還能博得一個大唐的籍貫。
可風險也大,誰知道大唐會不會突然襲擊,憑空召喚出一道天雷什麼的東西,把寧遠國給炸了。
他還沒糾結好這個。
薛仁貴和另外一名遊俠兒就已經摸了過來,看著書房裡微弱的火光。
遊俠兒嘆了口氣:「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摸進來了。」
「你以為這是大郎的府邸?」薛仁貴嗤笑一聲,「不過…是太過於鬆懈了。」
這群遊俠兒是有潛入科目訓練的。
訓練場合是自建的宅邸,但…考核在經過尹煊同意之後,用的尹煊宅邸,不大,但不好潛入。
電網、陷阱、保衛科目的考核人員……
以及神出鬼沒的滾滾,尹露露不知道可能會藏在哪的火藥……
都是他們最大的阻礙。
而這一座院子,沒有守衛,只幾個守更的僕人,更不要說陷阱、滾滾、火藥之類的東西。
他們幾乎是光明正大地走進來的。
「薛郎,你來還是我來?」遊俠兒搓了搓手,摸出自己的步槍。
薛仁貴搖搖頭:「你都這麼說了,那你來吧。」
遊俠兒架好槍,對準了窗上燈光照映出來的人影,深吸口氣,瞄準之後,扣動了扳機。
啪得一聲。
驚雷般的聲響。
遠處守更的小廝們被嚇了一跳,驚慌失措地抬頭看了眼天空,嘴裡還嘟囔著,今天怎麼會突然打雷,該不會要下雨了吧……
這雷聲怎麼聽起來有些不對。
窗戶里的剪影應聲倒下——攏共不到二十步的距離,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訓練,遊俠兒要是放了空槍,薛仁貴能當場結果他。
兩個人偷偷摸過去,推門進去。
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已經沒了呼吸。
他們倆又在書房裡翻翻找找,確定了這個男人的身份,便拿著一批情報悄然離開。
直到…
夜半三更後,書房裡的油燈熄滅。
小廝覺得奇怪,他一直候著,可沒見自己主人出來,裡面的燈熄了…這是在裡面就睡著了?
他提著燈籠,在書房前敲了敲門,喊了幾嗓子。
無人答應。
他心裡已經有了股不太微妙的預感,深吸了口氣,躡手躡腳地推了下門——門是虛掩著的,可以被推開。
只是從這縫隙里,飄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小廝舉著燈籠,燭光打了進去。
他的主人,那位偏將,橫屍躺在床榻上,腦袋垂著,半張臉血肉模糊,濃郁的鮮血濺了床頭一片。
那僵硬的手捂著自己的傷口,眼中還有滿滿的不可置信,他也沒預料到自己會是這樣的一種結局。
死了。
沒有人還能在這種程度下還生還著。
小廝驚呼一聲,丟下燈籠,嚷嚷著跑出門去。
這樣的事,還在城中其他十處地方靜悄悄地發生著。
許方鏡,他是百騎司輕車都尉,李世民派遣他過來,讓他帶著十個人,偷偷跟著這群遊俠兒,觀察他們的動向。
他自認他們的跟蹤技巧很好。
可剛到龜茲,他們這十個人就被薛仁貴給捉住,在知道他身份後,薛仁貴並沒解決掉他,而是默許了他的動作。
准他跟在自己這一群人身後,但是不准離營帳太近,只能遠遠的觀察。
這總比觀察不了要好吧?
許方鏡就這麼光明正大的偷偷尾隨其後——為什麼被發現了還要偷偷,這是他作為一名百騎司輕車都尉最後的倔強。
他觀察遊俠兒的軍帳已經兩天了。
還是有些疑惑。
這…為什麼他們一直駐紮這裡,卻不展開行動,難道是有什麼別的計劃?
可也就是生火、做飯、吃了後再睡,安靜的很。
自己這十人也是輪班倒換,確定沒錯過什麼信息。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的那座城池裡一道煙花飄起,炸開,在昏沉沉的夜空上點綴了一些一瞬即逝的星火。
驚醒了遊俠兒們的營帳。
也驚醒了許方鏡他們這群人。
這個時候放什麼煙花,沒聽說現在是寧遠國的什麼節日……
許方鏡還在疑惑不定的時候,就看到遊俠兒的營帳里沸騰起來,他們穿戴好裝備,立馬出馬,幾乎是瞬間,就消失在了許方鏡的視野中。
他愣了一會,才留下四個人收拾營地,他們剩下六個人緊跟著遊俠兒們而去。
出了山林,視野重新回來。
他們就看到這群遊俠兒不做任何遮掩,就這麼直勾勾地奔著城池而去。
許方鏡更加疑惑,難道這就是那位薛仁貴、軍神傳人的計謀,停了兩天就只是打算強攻?
他正這麼想著。
超出他經驗和認知的事發生了。
城門打開、護城河上的橋落下,就像迎接著遊俠兒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