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法師一愣。
偏過頭又看了一眼，能聽到他們說話的牛車師傅，那人臉色正常，對遊俠兒說出來的這一句話一點都不感到驚訝。
大唐根深蒂固的規矩，總不至於在這些年間消失。
區區一個遊俠兒，哪怕背後的主子來頭再大，他也沒資格去妄自議論一位國公。
而…他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這種話，而旁邊的人聽了也沒意見。
那就只能說是…這句話是一個事實。
那位正陽公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的嗎？ ✫
一路朝前走著。
遊俠兒領著玄奘法師到同福食肆門前——這是玄奘法師頭一回見到，在船上時每天都要聽至少五六遍的地方。
白牆黑瓦，幾乎沒有污損的痕跡，除了門框隨著年月老舊的痕跡，看不出這是一家已經運營了好幾年的老店，反倒是像是一家剛開業不久的新店。
食肆，再小的食肆都很難避免這樣的問題——油污。
畢竟人來人往，又沾著這世界上最多的煙火氣。
可在這，玄奘法師看不到這個問題。
比他見過的食肆加在一起還要多的客人，人來人多、煙火氣十足，可就是見不到一點油污——門口還擺著一個賣炸串的小攤子呢。
王氏總捨不得這個。
當茶樓沒什麼客人，幾個親家又不過來打麻將的時候，她就會守在這，饒是已經當了誥命夫人，可那幾文錢、幾文錢的，依舊能讓她開心好一陣子。
同福食肆沒有油污，並不是因為系統的功勞——這東西除了坑錢，順便能幹點實事外，就沒別的什麼作用了。
沒有油污，那是同福食肆的夥計、鳳巢那邊的遊俠兒們，還有不良人們辛苦之下的成果。
邁腳走了進去。
玄奘法師就聞到一股極其誘人的香味，從鼻孔直湧上腦子，他自認自己算是一個對外物無有追求的人。
可聞到這股味道，身體還是誠實的，讓他吞咽了一口口水。
好香啊……
怎麼飯菜能香到這種程度。
他順著香味，往來源看了一眼，濃油赤醬、大塊鮮亮的肉、排骨，要不然就是細細的他沒見過的金色食材、裡面混雜著一些肉絲。
肉、滿眼的肉。
玄奘法師心裡咯噔一下，又忙看向其他幾張桌子，依舊是見不到哪怕一道純素的菜，多多少少都帶著肉。
這…自己豈不是沒法吃上這種美味了？
玄奘法師又吞了一口口水，目光一轉，強迫著把目光落到了遊俠兒身上。
不能看！
這些都是誘惑，再看會出事的！
遊俠兒朝著狄仁傑作揖，問候了起來：「狄小郎君，正陽公何在？」
「正廚房做飯。」狄仁傑一邊把飯菜落在客人的桌子上，一邊輕快地回道，還探頭看了一眼遊俠兒身後的玄奘法師，「你怎麼帶了個和尚過來？」
遊俠兒笑著回道：「薛郎君說這人對正陽公有大用。」
狄仁傑點點頭，一邊回身往一桌吃好的客人那邊走去：「那你帶著他等會吧，只剩幾桌客人的飯菜沒做好了。」
玄奘法師一愣，滿臉驚訝。
等等…
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家同福食肆不止是正陽公的產業，而且還是正陽公親自下廚做飯？
不是吧……這麼位高權重的一個人，竟然還做這種事？
而且…咕嚕一聲，他又吞了一下口水，而且這些飯菜做得都看起來那麼好吃。
狄仁傑離開這張桌子，頓了一下，開口向遊俠兒問道：「要吃點嗎？」
遊俠兒沒立即回答，只是扭回頭看了玄奘法師一眼：「法師要一起吃點嗎？」
玄奘法師猶豫了，他遲疑了好一會，才艱難地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小僧怕不能吃這些東西。」
遊俠兒點點頭，臉色有些惋惜。
他不知道這些和尚有什麼忌口，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的，只是…玄奘法師不開口吃飯，他這個當半個主人的，也不好開口點菜。
狄仁傑沒問下去，他見玄奘法師開口，就知道了結果，拿起吃得乾淨的盤子，撤走到廚房，等著忙碌後洗刷。
玄奘法師和遊俠兒在門口候著——屋子裡沒多餘的桌子給他們坐。
香味撲鼻。
這對玄奘法師來說，是個極大的考驗，也就是他不知道這些菜名，在念經穩住自己內心的時候，才不過只是咽咽口水罷了，不然恐怕念著念著，就躥到菜名上去了。
等了一個多小時。
狄仁傑才從食肆里走出來，朝裡面一招手：「掌柜現在做好飯了，兩位請進吧。」
現在才做好？
玄奘法師抬頭看了眼天色，自己估算了下時間，這就是這個小郎君說的「只剩幾桌客人」嗎？
這「只剩」下來的，可真的不少啊。
他跟著狄仁傑，重新走了進去。
食肆里的客人大多都還沒離開，觥籌交錯之間，香味反倒是更明顯了起來，而且那股子酒香…比那些肉食還要吸引人。
玄奘法師努力不讓自己去想吃食，目光流轉，在食肆里找起了正陽公。
食肆里的客人…大多數都是讀書人，身上衣飾看起來就很普通，他們應該都不是正陽公，那三個正在蹭別人吃食的小老頭……
看到他們仨，玄奘法師遲疑了一下。
身上的衣服雖然看起來平平無奇，可料子都是罕見的好料子，尤其是身上的配色，那不是一般人敢用的。
在幾眼內看出一個人的來歷，這是他們這些做和尚的必備的技能。
畢竟要發展靠譜、穩重的香客。
可…這幾個人，玄奘法師不敢說他們來歷不小。
畢竟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誰會這麼不要麵皮，去蹭別人的吃喝，還三個一起！
目光再一轉。
玄奘法師看到了尹煊，就像是一道光刺入了他的瞳孔里一樣，他遊歷這麼多國家、走過這麼多地方，還是頭一次看到了這麼好看的男人。
劍眉星目，眸子裡像是有大慈悲，若是剃了光頭一定好看！
此子與我教派有緣！
他眼裡放著熱切的光，琢磨著，等會見完正陽公後，就和這個人好好聊聊，看看能不能感化他。
然後……
他就見到遊俠兒奔著那個年輕、帥氣地男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