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煊思考著。
原本他是想要這個人去搞化學研究的，但現在知道他的本職是醫生，那可就不一樣了。
那群過來投稿的讀書人，他向來都是根據他們投遞的文章去進行安排的。
因為他們在此之前沒有學過這些，無論讓他們從事哪個專業，都是從零開始，但馬三寶就不一樣了。 ✶
他是一個研究了醫學快三十年的人。
中醫缺點再怎麼多，但在大唐目前的這種情況下，已經是能做到的最優解了——至少不存在那種，不管什麼病，先放兩斤血看看能不能治好的療法。
在經驗學科、草藥學科上，已經邁出去一大步了。
接下來想要發展，就是該系統的整理一下，然後找到發展方向。
想了一會，尹煊緩緩開口問道：「你願意來我麾下做事嗎？」
馬三寶沒有猶豫，立馬回道：「學生自然是願意的。」他都向雜誌投稿了，還能有什麼別的意思嘛。
尹煊點點頭，接著說道：「我原意是讓你去研究化學，但…你情況有些特殊，你來我麾下，繼續研究醫學如何？」
馬三寶眼裡一亮，咳嗽了幾聲，點頭應下來：「學生自然是願意的。」
說著，他頓了一下：「只是…學生有些不解。」
尹煊嗯了一聲，發出疑問。
「這…按正陽公的法子，也是能研究醫學的嗎？」馬三寶提出來這麼一個疑問，他研究是出於興趣。
只是他老師說過，正陽公的法子，說不定就是醫學未來的出路。
但他一問為什麼，他老師沉默了很久，說了很長的一段話。
當年那個曾震動長安一時的妖婦袁氏的案子，很多人都已經忘了，但唯獨孫思邈沒忘，周小三破解妖婦時用的那些手段，孫思邈也試驗過。
不同的物質之間的奇妙反應，讓他很是驚訝。
也許…
藥物和藥物之間會有各種反應，也是因為如此的原因。但…那些藥方，都是一條人命、一條人命的試驗出來的。
孫思邈不清楚自己的猜測是不是對的，但他清楚自己的年紀大了，已經活了快一百歲，老態龍鐘的，也不知道還能再活幾年。
現在能做的，就是再多著書立傳，把自己所學傳下去。
這些研究的事，就交給後人們吧，只是他多少還是有些期望，有生之年能夠看到醫學的創新。
「當然是可以的。」對著馬三寶期盼的神色，尹煊微微一笑，給出一個肯定的回答。
這個老實憨厚又很虛弱的男人鬆了口氣。
尹煊一點桌子：「只是…這是挺麻煩，也挺困難的一件事。」
醫學這東西，和化學、生物都是分不開的，藥理的研究、人體結構的研究…這些都是無比麻煩的事。
馬三寶眼神堅定，他不怕麻煩、也不怕困難。
為了研究醫藥，他甚至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二氧化碳中毒，後遺症還沒法避免，要成一輩子的病秧子。
但他沒有後悔，為往聖繼絕學，這是刻在血脈和骨子裡的字眼。
尹煊頓住，琢磨了一下：「我給你一個月開二十貫的工錢，同時…你也還可以在外面繼續開你的醫館。」
「收入依舊是你的，我不參與任何分成，只是…你的病例，哦，也就是診籍，無論是失敗或者成功，都要留下來。」
病例這東西，打西漢年間就有了，但尹煊不太清楚現在的病例是只記載成功的案例，還是全部都記載下來。
他猶豫了一下，補充了一句：「每一例病情都要記載，不管大小、不管什麼病。」
馬三寶應了下來，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這聽起來就很辛苦。
但他也清楚尹煊這麼說的道理，醫學就是一門經驗學科——哪怕是同樣的知識水平，一個剛剛從業和一個從業好幾年的醫生，就是會不一樣。
「我也會和朝廷那邊說一下，儘量把死刑犯都給你們送過去。」尹煊遲疑了一下，抿了抿嘴，還是決定開這個口。
後代還有人體老師呢。
不研究人體，又談何醫學的進步。
馬三寶聽到這番話，頓時有些炸毛——肉眼可見的炸毛，手指上的毛都立了起來，他一邊咳嗽、一邊哆嗦著問道：「正陽公…這是何意？」
「不是活的，是死的。」尹煊一擺手，強調了一下死刑犯的狀態。
馬三寶一搖頭，咳嗽得更厲害了，他哪能不知道送來的會是死的，但他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要送過來。
還沒等馬三寶咳嗽完，尹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點頭，輕聲說道：「哦…你是想知道為什麼要送過去？」
馬三寶點著頭。
尹煊解釋起來：「醫學的發展離不開這個，如果醫生對人體都不了解的話，又談何治病。」
「放心，這些屍體不會少的。」
「若是朝廷那邊提供不了這麼些，我讓武珝從外國給你買回來。」
馬三寶攥緊了拳頭，嘆了口氣，點點頭。
醫生，救死扶傷，解剖屍體多少讓他有些心裡過意不去，不過這一關也不是很難渡過，他之前也解剖過。
不過只是偶爾，上一次都是十多年前。
沒尹煊說的這麼恐怖——大唐一年的死刑犯能有多少？僅長安怕就是能有上百人，這都要送過來，天天不吃不喝，他怕也解剖不完。
尹煊看著馬三寶有些發綠的臉色，才想起來自己有些話忘了說了。
「不是讓你一個人。」尹煊一擺手，「你去挑一些你認為品行端正、能吃苦耐勞的，跟你一起來。」
「除了薪酬一個月只有十貫，其餘的待遇和你一樣。」
「那些屍體你們隨便取用，給你們的要求，就是半年的時間裡，把人體的每一個部分都精確到能背出來。」
馬三寶沒有覺得開心，反倒是更綠了起來。
總有一種…自己要禿了的感覺。
半年時間啊……
食肆里的客人們都仰慕地看著馬三寶，一個月二十貫……這不僅僅是生活水平上的提升，更多的還是一種認可。
正陽公都破格提拔了！
這可比僅僅只是在雜誌上發表一篇文章，要優秀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