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李氏的人愣了一下。
是這麼一回事，但話能不能說的好聽一些，對自己這麼一個降將…好歹也做一做面子工作？
但尹煊不給這個面子，他又能怎麼辦？
就假裝給了唄。
他微微一點頭，又應了一聲。
「昨天我同你說的那些話，你是怎麼想的？」尹煊往椅背上一靠，閉上眼睛，丟出一個問題。
昨天那個問題？隴西李氏的人遲疑了一下，他咬了咬牙，一狠下心，開口說道：「先生言之有理。」
尹煊嗤笑一聲：「既然你覺得我說的有理，那幹嘛還要來找我？」
隴西李氏的人沉默下去，不知道該說什麼。
尹煊話鋒一轉，又搖了搖頭：「不過…李老頭過來替你說情，他畢竟是我岳父，看在英姿的面子上，我也不能視若罔聞。」
「這樣吧，我給你們一次機會。」
隴西李氏的雙眼泛起了亮光，握緊的雙拳微微有些發抖，終究還是讓自己等到了這個機會。
他期待著尹煊接下來的話。
尹煊調整了一下坐姿，閉著的眼依舊沒有睜開：「回去把家分了，錢財可留著，土地該賣的賣。」
「也別說我不給你們活路，正常人家什麼樣，你們便是什麼樣。」
「至於那些藏書，在城裡蓋一座書塾，讓每個人都可以去借閱、翻讀。」
「你們若是能做到這種程度，我姑且可以視你們於無物。」
隴西李氏的人瞪圓了眼，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尹煊。
他一開始在聽到尹煊說分家的要求的時候，還有些奇怪。
這…他們不是已經分過家了嗎？
丹楊房、武陽房、平涼房……一家九房，這難道不算分家嗎？
可隨著後面的話入耳，他心裡漸漸醒悟過來，尹煊說的分家…可不是他想的這種分家，而是真正的分家。
把家當翻出來，一人拿上一點，能成家立業的都自己出去，該幹嘛幹嘛，自此以後…就再無隴西李氏這個名號。
這和殺了隴西李氏又有什麼區別。
「正陽公，這……」隴西李氏的人遲疑著開口，他還想要爭辯一些什麼東西。
尹煊一揮手：「天色已晚，早些回去休息吧。」
「可別明日朝會上睡著了，你又不是盧國公。」
隴西李氏的人嘆了口氣，拜揖告退。
他知道…尹煊說的這一番話，不是請求、也不是條件，而是一個命令。要麼這麼做，他們姑且還能活命。
要是不這麼做，那他們的下場……恐怕並不會比其他五家好，甚至可能會更差。
可不答應是死，答應了也是死。
難道要指望尹煊百年之後，散了的隴西李氏，再重新聚合成一個家族？別說在沒有阻力的情況下，這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到時候朝廷，到時候的皇帝，就算再蠢、再傻，也都不可能放任他們那麼去做。
散了就真的散了。
世家不再是世家，那和寒門又有什麼區別。
第二天朝會之後，隴西李氏的人請了幾天假期，回了一趟老家。從長安到隴西，雖然還沒修火車，但公路是修出來了的，回去倒也算方便。
李世民聽著百騎司的匯報，眉頭微微皺起。
隴西李氏向尹煊示好的消息，他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但…百騎司並未打探到多少有用的東西，尤其是昨天晚上，尹煊同隴西李氏說的那些話，百騎司就無從得知。
「昨天晚上，他們密談了多久？」李世民忽然開口問道。
將領愣了一下，回想了一下：「昨日正陽公將那人留在歇業之後，臣不好強留，但…在臣離開後，至多三五分鐘，那人便出來了。」
三五分鐘。
說不了什麼大事。
李世民皺著眉頭，正思考著。
百騎司的這位將領又突然開口，補了一句：「陛下，那人前日曾找到過李衛公，請開口替他向正陽公求情。」
「臣以為…應當是隴西李氏迷途知返，故而認錯。」
李世民半點著頭，話是這麼說，但他心裡還是隱隱有些不安，一個大唐目前位置最大的世家之一，不，興許還不止那一個世家。
和現在大唐民間話語權最大的人聯繫到一起……
總是會給他造成一種危險的感覺。
「快馬隴西。」李世民沉默了一小會，擺了擺手，「密切注意好隴西李氏那邊的動作。」
「茶鋪那邊……再多一倍的人手吧。」
「若是有機會，同福學社也送進去幾個。」
將領應了一聲，緩緩退了下去，連夜開始安排這些事。
隴西，地處長安之西北。
李氏作為此地最大的望族，自然是興盛得很。
祖祠內。
九房族老齊聚在這裡，盯著匆匆從長安趕回來的這個中年男人，目光有些不善。
「尹正陽那小兒真是這麼說的？」丹楊房族老開口，冷聲問道。
這名中年男人點了點頭：「是。」
丹楊房族老把腦袋一轉，看向其他幾人：「你們意下如何？」
「仲兄是真的想按那小兒的吩咐去做？」其中一位老人搖了搖頭，「天下言李者，必稱我隴西。」
「自前漢起而今有八百餘載，此等顯赫世家，便是他一言說斷就斷了的？」
丹楊房族老冷笑一聲：「不然為之奈何？」
「清河六房，其家族之顯赫不遜我等，更是姜太公之後，綿延上千年，可也不是說砍就砍了？」
「而今還剩多少男丁？」
「又有多少改了崔姓，換作東郭姜魯……」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
「當今陛下、正陽公，這兩人一人手持朝綱，另一人把持民間，都是千年難出的雄主。」
「若是能引得他二人龍虎相鬥，說不定我等還會有一線生機。」
「但你覺得可能嗎？」
其他八房族老略微有些沉默下去。
說來也是奇怪，都說一山不容二虎，可偏偏李世民和尹煊這兩頭老虎相處的很是融洽，他們兩人心有靈犀似的。
「所以真要這麼做？」一人開口問道。
丹楊房族老嘆了口氣：「自藥師之後，老夫算是明白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
「現在有正陽公，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不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