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步坐在角落裡，但往常不起眼的他，現在就成了人群的焦點。
他臉微微發紅，有些不自在。
什麼時候……他竟是也享受到了這種待遇。
有人還期待著張安步說一些什麼，但他生性靦腆，支支吾吾地支支吾吾了起來，半晌吐不出一個字。
這時，有人驚呼一聲，拯救了他。
「你們再往後翻翻，看一看武姑娘寫的那篇文章。」
武姑娘？
是那個長得特別漂亮，但是性子比尹露露還要惡劣的冰美人？
這個姑娘不是幫正陽公處理生意的嘛？前段時日還弄了個木偶玩具，聽說現在還要推出兩種新玩具……
難道是關於新玩具的論文，什麼新的益智的東西？
他們飛快地翻找，很快就找到了武珝寫的那篇論文。
和他們預想的不一樣。
文章的內容和玩具沒有任何關係，寫的內容也是頗為嚇人——直接把尹煊搬上了論文，簡單、詳細地討論了一下，被武珝命名為「財神營銷」的事件。
有些讀書人讀著讀著眉頭就皺了起來，偷偷打量了尹煊一眼，有些琢磨不定。
這篇文章在他們看來，多少有些大逆不道。
寫出來之後，尹煊身上的神味少了很多。
當然……不影響他們繼續尊敬正陽公就是。
「正陽公怎麼會容許這篇文章出現的。」有人開口，小聲向自己身旁的友人詢問起來。
友人也壓低了聲音：「我好像聽說過，是正陽公讓武姑娘寫出這麼一篇文章出來的。」
這一桌人的愣住。
隔壁兩桌的人也愣住，一會後，又偷偷摸摸把這個消息給傳了出去。
「你們說…正陽公是怎麼想的？」有人嘆了口氣，疑惑不解。要是自己被公認捧為神靈，別說是財神，就是夜遊神、日游神，他都得高興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
可看尹煊的樣子…
別說興奮，甚至還有些不高興。
「我倒是想起來很久之前正陽公和孔先生說的話了。」一個人忽然開口，輕聲說道，「那都是在正陽公尚且不是正陽公的時候。」
幾個人投過來好奇且疑惑的目光。
那個人繼續說道：「正陽公曾說過，因為一個人有能力繼而去敬佩他，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如果這種敬佩不加以節制，上升到神化的地步，那這種敬佩也就會成為一種災難。」
說著，他頓了一下。
「正陽公讓武姑娘寫這樣的一篇文章，應當就是避免成為一種災難吧。」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一桌人都有些唏噓。
在名望面前還能夠保持冷靜……
這可是比單純的有能力還要更加珍惜的一種品質。
「正陽公不愧是正陽公。」有人感慨一聲，「單是這種心性，就足以讓我們學習一輩子了。」
「不說這個了。」一個人搖了搖頭，「別光注意這種八卦傳聞，這篇文章的內容，你們有好生去看嗎？」
有人點頭，有人搖頭。搖頭的一邊搖著，一邊低頭重新看了起來。
「你們說…這篇文章，是在教人如何做生意嗎？」發問的這個人遲疑著，又拋出來了一個問題。
「應當是的。」有人點點頭，「這上面不是說了。」
「所謂營銷，便是發現或是發掘消費者需求，讓消費者了解產品、併購買產品的過程。」
「這次年夜飯之所以能賣這麼好，就是屬於被動發掘了消費者的需求。」
還有人點點頭：「還有，你看武姑娘這個措辭。」
「什麼消費者、生產者、經銷商……」
「聽起來有些彆扭，可仔細一琢磨，又莫名的十分恰當。」
隔壁桌的一個客人轉過頭來，滿眼都是不可思議：「我當商賈快有二十載，本以為自己是通懂了生意上的事……」
「但自己琢磨出來的這些經驗，和武姑娘寫的這篇文章相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我若是能早些明白這些道理，現在恐怕能多賺數倍的錢財。」
他是一名商賈，能在同福食肆吃飯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商賈。他在西市有兩家布莊、一家銀店。
也是有近千貫身家的有錢人。
可他看到這篇文章，整個人心癢難耐，恨不得現在就回去，給自家布莊弄出一些營銷手段出來——他以前是模模糊糊有這樣的概念，但都是靠本能行事。
現在被這篇文章點醒，那些經驗就化作了切實有用的東西。
「可不是，誰能想到做生意竟然也是一門學問。」離他最近的那名讀書人點點頭，附和起來，「果真，生活處處都是學問。」
一篇粉筆的文章。
一篇商賈貿易的文章。
這兩篇文章，又打破了這群讀書人們的世界觀，又給他們推開了一扇新的大門。這…寫字是一門學問，做生意是一門學問。
那吃喝拉撒是不是也是一門學問？
有些讀書人想著自己生活中處處不便的地方，開始琢磨了起來，有人甚至已經摸出了紙筆，寫寫畫畫起來。
尹煊很滿意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思想是自由、是沒有邊界的，只是拘泥於某一類、或者某幾類學科之中，那就會成為一件很糟糕的事。
世界上不能只有物理、不能只有數學、也不能只有四書五經。
等到中午飯吃完。
一名讀書人就興致勃勃地拿著一個東西走了過來，展示給尹煊看：「正陽公，您看這東西怎麼樣？」
尹煊望了一眼，臉有些發綠：「你拿這個東西給我看？」
這讀書人畫的是馬桶。
當然，不是坐便器——坐便這種東西，早就有了。這讀書人畫的是抽水馬桶，上面有一個水箱，底下連著一條通道，把那些腌臢物給沖走。
讀書人嘿嘿一笑，腆著臉希望能得到尹煊的點評——最好不用寫論文，直接把五貫一月的工錢發給他。
「想法不錯，但終究還是要實現。」尹煊搖了搖頭，「只是一個想法、一個概念，沒什麼了不起的。」
「其他人還有寫科幻的，說什麼能造出大鳶帶人飛到月亮上去，要是想法珍貴的話，這種人我早就五百貫一個月僱傭過來了。」
「造出了實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