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油和煤油，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別，可他們的作用卻是天差地別。
煤油…那可是燃物。
李世民向前幾步，慎重地盯著周小三，輕輕訝然一聲：「你可確定？」
周小三點點頭：「臣做多了許多次試驗，這幾日裡，各地公學所用建材，都進行過檢測，大半都是用煤油浸泡。」
「用火一引就極易燃燒起來。」
周小三沒有再說其他的問題，只言簡意賅地介紹了一下，他所發現的這個問題。
簡短的幾句話，讓整個朝廷的氛圍都變得沉寂起來。
這個問題…可真的是太大了。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整個工部都已經不在朝廷、不在陛下的掌控之內了，他們在聽從著另外人的意見，做著和朝廷政令相反的事。
李世民沒有說話，皺著眉頭，嚴肅地看著工部的人。
這建材的事，是由工部經手。可工部的盧義恭是自己人，也對尹煊向來恭敬有加，這樣的一個人會為世家辦事？
如果是真，那自己和尹煊的眼神，是不是太不好了一些？
盧義恭被這個消息嚇傻了，愣了好一會，被一旁的李泰推了一把，他才回過神來，兩三步踉蹌走出隊列，哐當一聲跪拜下來：「陛下，臣…臣…臣不知有此事。」
他一說出來這話，就立馬後悔了。
這就是認了自己失察的過錯。
「臣立馬著手調查此事，給陛下、給朝廷、給公學一個交代。」他連忙又補了一句，聊表自己忠心。
李世民轉頭看向周小三：「周郎中，此事…你可調查出什麼眉目？」
周小三連忙說道：「臣不敢行越俎代庖之事。」
事關工部，那就不是他一個小小的郎中能夠去調查的了，按照唐律，涉及七品官員以上的事，將會由大理寺來負責。
孫伏伽拜出，奏言道：「大理寺定當徹查清楚。」
李世民沒有說話，只是淡漠地打量著孫伏伽——對這個人，他是極放心的，可他畢竟還只是個少卿，上面還有一個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是河東裴家人。
李世民不怕他們敢陰奉陽違，但李世民多少有些擔心這些人會不會拖延時間。
他琢磨了一會，輕聲說道：「此事…便交由周郎中來做，他已經調查出一些眉目，也省得再做什麼交接。」
孫伏伽沒有意見。
大理寺卿也沒站出來。
這讓李世民有些意外，他還以為，世家定然是要極力把這件事攬進自己的手裡，但就這麼順順暢暢地應承下來了？
一點阻力都沒？
周小三也覺得有些不對勁，應承了下來，退回了隊列中，思考著該怎麼去調查這個案子。
盧義恭也拜退回去，額頭上的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
自己才當尚書多久？就被弄出來這麼一樁子大事，這倒霉催的，他還指望自己能在這個位置上，一直待到自己安享晚年。
現在看來，自己能保證不掉腦袋，那就是一件幸運的事了。
朝會結束。
幾個世家的人走出宮門，聚在一起，有說有笑。
「這…周小三還真是夠敏銳的。」王家人嗤笑一聲，擺了擺手，「沒想到他竟能這麼快就把這件事給查出來，還真是條好狗。」
「陛下用著順手，可真是夠麻煩的。」崔家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可惜，這條狗暫時可打不得。」
朝堂上的人，尤其是世家，對周小三向來是不怎麼看得起的——出身太貧賤了，空有那麼幾個本事，可正經一天讀書的日子都沒有過。
這樣的人能進入朝堂、能做個官，那已經是不得了的福分了。
可不就是得到陛下的賞賜的一條獵犬？
「讓他查吧。」王家人一擺手，冷笑一聲，「真希望他能早點把那些事都給查出來。」
他們是不怕周小三查出什麼東西的來的，或者說，他們巴不得周小三能夠查出來一些什麼。
太子府上。
李承乾很快就把崔家人請了過去。
「那周郎中查案如此之快。」李承乾皺著眉頭，有些焦慮地開口問道，「他會不會把那件事給查出來？」
崔家人信誓旦旦：「殿下放心好了，您安排過去的人，我們可都是交代好了的，萬萬是不會把這些消息泄露出去的。」
「真的嗎？」李承乾不放心，又問了一遍。
崔家人認真地點頭，像是在說什麼真話一樣：「請殿下放心。」
李承乾一擺手，小心地囑咐道：「你們再做的乾淨一些。」
崔家人應喏。
轉身出了太子府，就直奔平康坊去了。
就在崔家人放浪形骸的時候，盧義恭帶著周小三去了工部，戰戰兢兢的，他到現在還是沒想通，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出來。
建材的事，是由工部下工部司負責。
郎中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年歲五十左右，看起來憨厚老實，是范姓，也勉強算得上是世家出身，只是旁系而已。
朝堂上的事，把他嚇到幾乎不能自理。
跟著盧義恭他們一起，等到了工部，就兀自把負責處理建材的工匠們都給喊了過來。員外郎一人、主事三人，其他大大小小的工匠們，也有一些。
他們沒有那個資格參加朝會，被喚過來都還有些不明就裡。
一一向尚書、郎中問好。
而後他們扭頭看向周小三，這張很是陌生的臉。
周小三沒說話，只是望著盧義恭。
盧義恭感激地朝著他一點頭，冷聲說道：「工部供給公學所用建材出了一些問題，你們可有人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員外郎一臉迷茫：「尚書，那些建材選用的都是上好的松木，怎麼可能會出問題。」
主事和匠人們低垂下腦袋。
「浸泡木材所用的並非是桐油，而是煤油。」
短短一句話，把員外郎嚇得冷汗都冒了出來，就和朝堂上的盧義恭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神情。
用煤油？
這是生怕他不會起火是嘛？
「這件事是誰做的，自個站出來吧。」盧義恭眯眼看著她們，而後伸手一指周小三，「這位是名震長安的神探，周郎中，你們應該是聽過他的名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