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想到，這群人全死了。
十多條人命，還是在長安城裡、天子腳下，這就成了一樁大案，遠不是他這種縣尉能操心的。
遊俠兒們也明白何日的意思，除了那些受傷嚴重的還在繼續包紮，剩下人都不去管顧自己的傷口，加快搬運錢財的速度。
趕在金吾衛趕來之前，把這七萬貫全從靈感寺里搬了出來。
打著尹煊和琳琅閣的名號，金吾衛右街史也不敢攔，只是規規矩矩地盤問了一番，就放任他們離開。
牛車上的箱子他們都沒敢打開——既然是那位店家和琳琅閣的東西，說不定就會牽扯到什麼機密。
對他們這種巡遊治安的人而言，什麼人能招惹、什麼人不能招惹，什麼人要賣他面子、什麼人不能給他面子，都得牢牢記在心裡。
見遊俠兒們離開，何日鬆了口氣。
這十多條人命已經是大案，要是再加上這七萬貫，指不定要鬧出什麼風雨來。
「怎麼回事？」右街史看向何日，語氣溫和，對這個同樣出自同福食肆，有些斷案手段的男人，他並沒有自持身份高高在上。
金吾衛有很多時間，都得麻煩這些不良人去做事。
何日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剛帶人巡街過來，就看到這一伙人火併，我留了幾個人過來。」
右街史看著寺廟門口坐著的幾個可憐巴巴、受傷頗重的遊俠兒，又看了一眼滿地的屍體，又看了一眼何日。
心裡啐了一口。
何日這個小子要是跟這群遊俠兒沒關係，他當場就把靈感寺的廁所給吃光了！都是給那位店家辦事的，能什麼都不了解？
雖然說不良人和金吾衛都有巡街的任務。
但……不良人的主要任務又並非是這個，一般都是在東市、西市這種人多耳雜的地方，能這麼巧，宵禁剛剛結束，就巡遊至靈感寺這麼偏僻的地方來？
右街史朝著一名遊俠兒招了招手，開口問道：「你們是生了什麼事？」
遊俠兒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將軍，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按照吩咐過來搬運東西，忽然就有人襲擊了過來。」
右街史一挑眉毛：「忽然？你們也不認識這些人？」
遊俠兒點點頭：「對。」
「說不定是你們什麼時候樹的敵人，再仔細想一想。」右街史提醒了一句，這群遊俠兒惹是生非，說不定就是哪天樹的敵人。
他當然是期盼這就是一群遊俠兒之間的矛盾。
不然的話，就要牽扯到那位店家、甚至是琳琅閣……
遊俠兒搖了搖頭，一臉憨厚的笑容：「這位將軍說的是哪裡的話，自打刀娘子、小爆竹教導我們要為人忠厚之後，我們可萬萬不敢做什麼惹是生非的事。」
這一聲小爆竹差點沒讓右街史喘上氣來。
這個聽起來有些戲謔的稱謂，被這個遊俠兒用這麼認真的語氣給說出來，還真是讓他有種錯愕的違和感。
右街史不樂意聽到這樣的回話。
既然不是針對遊俠兒，那不就是針對店家的了？
最壞的情況還是出現了。
「回去通報一聲，有人盯上長樂縣男了。」右街史嘆了口氣，看了滿地死屍，腦袋大如斗。
遊俠兒倒不緊張，嬉皮笑臉：「這位將軍，公事公辦便是。」
「哪用得著我回去。」
他坦蕩地伸出手，做好了跟金吾衛回去的準備。
右街史有話噎在喉嚨里吐不出來，這事從頭到尾就透著一股詭異的味道，看樣子是有一撥大人物在鬥來鬥去，其中一方就是那位店家和琳琅閣？
可另外一撥是誰……店家的身份倒不是多顯赫，可琳琅閣背後是長孫家啊……
他看了一眼何日，琢磨了好一會，才明白這遊俠兒的意思。
遊俠兒讓他公事公辦，就是讓他不要站隊，也不把他牽連進來，一想到這，右街史看著遊俠兒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自己琢磨了好半會才想明白的事，區區一個遊俠兒就能說得出來？
這是他背後的人在放話啊。
長孫家那樣的龐然大物必然不會在乎他一個區區的右街史，這些遊俠兒又是店家妹妹的手下，那就是店家指點的了？
「那就委屈你了，跟我走一趟吧。」右街史思考了很久。
他琢磨了一下，店家和長孫家，那都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尤其是在店家並不知道陛下身份、長孫家和陛下之間的親族關係，這件事說不定就有陛下的影子。
他可以選擇站隊，把這幾個留下來配合調查的遊俠兒放回去。
可這就得罪那個敢和店家、長孫家鬥爭的勢力。
權衡之下，他選擇了明哲保身。
也就是遊俠兒說的「公事公辦」，或許站對了隊伍，能夠讓他飛黃騰達，可…站錯了，說不定就要小命不保。
像他這樣的右街史，只是棋子的命格。
棄子也是一種常用的戰術。
明哲保身至少不會丟了性命，也很難丟掉自己的飯碗。多年金吾衛，已經讓他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遊俠兒們被金吾衛帶走。
朝會結束，世家人剛剛上了馬車，這邊的消息就立馬傳到了他們耳中。
「果然是那尹煊小兒搞的鬼。」王家人看著手中的情報，往車廂里一丟，冷聲說道，「不過還真的沒陛下參與進來，讓人驚訝。」
「小家子氣。」清河崔家人搖頭笑了笑，也跟著把手裡的情報往車廂里一丟，「只顧著眼前小利，卻不想著布置後手。」
「果真是農戶出身，七萬貫便把他迷得暈頭轉向的了。」
如果是他們，那一定會捨棄這七萬貫，去追著看一看這七萬貫究竟最後是落回誰家的手裡。
李世民也會如此。
想一想…也就那個為了食肆，都不肯來朝堂做官，滿心都扎入銅錢窟窿的店家，才會做出來這種見小利而忘大利的人。
可……無論他們怎麼去批判尹煊。
他們終究是丟了七萬貫的人，是吃了虧的人。
嘴上說得再漂亮，也掩蓋不了他們狼狽不堪的事實。
「接下來怎麼辦？」鄭家人緩緩開口，打量著其他六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