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的口音,讓年輕人有些沒反應過來,他愣了好一會,才逐個字的琢磨明白大體意思是什麼——這是在罵自己呢。
「哪來的無禮老頭?」年輕人皺著眉頭,呵斥起來,「我可是孔家人,竟是對我這般無禮?」
「真不知禮儀為何物!」
說著,他一拂衣袖,又轉過頭看向尹煊,冷笑一聲:「原來你竟是有婚配了,不過倒也無妨,休了便是。」 ✮
「有我孔家照拂,便是無七出之實,唐律便也不敢苛責於你。」
在大唐,休妻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休的。
想要休妻?
那得是妻子犯下七出之罪的情況下。
而且唐律中,對女子的婚姻是有保障的,假如妻子有三不去的情況,就是說妻子沒有親人,被休了之後無家可歸,這是不能休妻的。
如果曾經為丈夫的父輩、姑姑服喪三年的,也是不能被休的。
如果兩人結為連理時,都是貧賤生活,到後來丈夫飛黃騰達了,比如說做了高官、賺了大錢,妻子也是不能被休的。
滿足在三個條件其中之一,除非妻子是通姦,否則是絕不允許休妻的。
假如...一個男人沒頭沒腦,在妻子安分守己的情況下想要休妻,再假如他沒被妻子的親族給打死的情況下。
妻子大可以告上衙門,丈夫要杖刑一百,休妻書也不會成立。
李淵眉毛都快挑飛到額頭上了。
這不僅僅是在藐視他,更是在藐視唐律了。
雖然戶籍婚律並非是他修訂的,但他好歹也曾經做過大唐的皇帝,更是現如今大唐皇帝的老子。
父親和兒子是有些不和,但那也只是家事。
尹煊也是不怎麼看得起大唐朝堂,但尹煊好歹是有本事的,他只是覺得這些人做的不太行,沒想著給自己開什麼特權。
就連修水泥路,大可以張口要一段免費的GG位,但尹煊也不願意自己特殊,交了一份平均價位的GG費。
可這個孔家的年輕人不一樣,他是想開特權,想要凌駕於大唐律法之上。
這就讓李淵有些接受不了。
是個有身份的人,就難免會有這樣的想法,可要是唯心而論,那天底下就沒有好人了。誰都難免自己什麼時候會產生出什麼歪念。
想是一回事,說出來是一回事,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他這幅嘴臉。
不僅是想了,說了,恐怕也做了很多次。
這天下是他李唐的天下,這種行為叫什麼?叫做挑釁,是在赤裸裸地打他們李家人的臉,李世民是被打的最狠的,他這個開國皇帝也討不了好。
「如此視唐律為兒戲?」李淵一挑眉毛,瞪圓了眼,每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落地都成了嗷嗷叫嚷的老虎,要吃人一樣。
年輕人警覺起來。
他當然不怎麼把唐律看在眼裡,但他再自大,也是知道,對孔家而言,朝廷是一尊龐然大物。孔家招惹不起,甚至孔家得恭維著李唐皇室。
面子功夫還是要做的。
年輕人搖了搖頭,輕笑一聲:「你怎能這麼說話,我孔家自然是遵從朝廷的律法,只是以我孔家之德望,朝廷應當會賣我孔家一個薄面。」
這話說的也不假。
擱一般人身上,當地的府衙,還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淵嘖了一聲,尹煊眼裡也流過一抹失望,可惜了,這個坑他沒跳進去,他要是認了就是看不起唐律,那李淵絕對會讓人把這玩意揍一頓,然後送給周小三去。
「店家,這玩意交由我來處理,如何?」李淵沒再理會這個年輕人,轉頭看向尹煊。
尹煊點了點頭:「隨意。」
然後,他轉過頭,向後院走去,幾個小姑娘驚慌失措地把腦袋縮了回去,留下一道晃動著的門帘布。
年輕人面色有些難看,喊了一聲:「尹正陽,你是不是太不把我孔家放在眼裡了?」
尹煊沒回他,頭也沒回。
李淵嗤笑一聲:「你孔家若是夫子在世,才能讓店家高看一眼,至於現在?」
「就是不把你孔家放在眼裡了,又如何?」
說著,李淵一頓。
「不僅店家不把你孔家放在眼裡,我也不把你孔家放在眼裡,你能奈我何?」
房玄齡想了想,跟著表態:「我也如此。」
「某也是。」程咬金看熱鬧從來不嫌事大,他就是個混不桀的主,這時候不建議添一把柴、加一把火。
年輕人的臉色有些發白。
李淵揮了揮手,喚過來一位侍衛:「把這玩意給我丟出去。」
侍衛應下來,朝著年輕人出了手。
年輕人也不是銀槍蠟頭,手上有些本事,但和皇家侍衛相比起來,還是差了些許,三五回合就被扣住雙腕,然後被人抓雞一樣的,拎著手腕和腳踝,撒棱給丟了出去。
躺在冰冷的地上,年輕人眼神還有些茫然。
自己...竟是被掃地出門了。
他咬了咬牙,狼狽地從地上站起來,深深看了一眼同福食肆的招牌,轉身離開。
孔家的結交竟然都不放在眼裡,不...甚至是這食肆里的一群人都不放在眼裡。
他娘的...
孔家還不敢對一位縣男動手,至少不敢在長安城,那麼明目張胆地對一名縣男動手。但是欺負不了縣男,還欺負不了那些食客了?
李淵那個小老頭的嘴臉,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還有旁邊那個長發飄飄、年紀那麼大卻看起來還中氣十足的。
還有那個賊眉鼠眼的。
對了,還有最後開口說話,一聽就是個粗人的。
這幾個人孔家還不好收拾?
呸!年輕人狠狠啐了一口,邁腳朝遠方走去。
這個仇他記下了。
前堂里,李淵還在那罵罵咧咧。
「他娘的,我的孫女婿也是他能看得上的?」李淵看著麻將有些窩心,「打麻將的心情都沒了。」
有客人笑著嚷了一聲:「您要是沒那個心情,那讓我來?」
「去去去。」李淵揮了揮手,「回去後,我要跟我兒子說,有人要搶他的駙...他的女婿了。」
「至於現在....」
「來來來,打牌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