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裡。
李世民把房玄齡、杜如晦叫了過來,並沒把魏徵叫來——無論從哪一點,魏徵都算不上是他的心腹,也不可能成為他的心腹。
「看看吧。」李世民把這份名單往桌子上一丟,冷笑一聲,「這就是朕的好臣子。」
他們倆人將紙拿起來,腦袋湊到一起。
從上往下看。
先是平民、走販、青樓女子、賭坊小鬼,他們占據了名單的絕大多數,可後面占了少數的名字,讓他們有一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都是眼熟的名字。
其中官職最高的一位,是從四品下的官員,在朝堂上,素有功績,房玄齡甚至還曾舉薦過這個人。
「陛下,已經確定了嗎?」杜如晦深吸一口氣,臉色也不是那麼好看。
李世民擺了擺手:「這是周縣尉查來的。」
周縣尉、周小三,一個武夫。在他們眼裡,這就是一個處在整個朝廷食物鏈上最底端的人。
或許...名單上的其他人,那些平民、賤籍,周小三會挾私報復,寫上自己的一些仇人。
但那些官員們不太可能。
拋開和周小三同為七八九品的基層官員們不說,直說那些六品及六品以上的官員,雖然扯一位出來,都可以輕鬆決定周小三未來的命途。
而且...
周小三頭上也就是一個尹煊,有些人尹煊要是想,尹煊可能還能接觸到,但尹煊不想,他就像鹹魚一樣躺在食肆里。
尹煊都沒接觸過的人,周小三又憑何認識、能寫出來他們的名字。
若是周小三投靠了別人,上面的名單,是派系爭鬥,是有人想借他人之手除掉什麼人。也不現實。
李世民對朝堂的掌控力很高,沒什麼派系。
也不能說沒有,但大唐朝堂上的派系,有些不太尋常...
一般的派系,都是圍繞皇位,圍繞著下一個皇位的人選。但現在...太子被李世民早早立起,李泰年紀還小,至於其他的兒子...不是嫡子還想沾染皇位?
以大唐如此特殊的情況,庶子註定是和皇位無緣的。
所以...圍繞皇儲的派系爭鬥搞不起來。
又因為李世民的原因。
導致現在朝堂上的派系,其實就是以李世民為首的秦王派,以唐儉為首的老皇帝、李淵派系,還有就是以魏徵為首、有且僅有魏徵一人的太子派——是李建成的那個太子,而不是李承乾的那個太子。
這也是為什麼魏徵能在朝堂上懟天懟地,李世民不會動他、李淵舊臣也不敢動他的根本原因。
這份名單上。
有人是李世民這一派系的,但也有李淵舊臣。有和李承乾走得親近的,也有更願意和李泰來往的。
總之,就是一鍋大雜燴。
除非周小三的目的是想把朝廷給一鍋端了,否則也不至於寫出這麼一份無序的名單。
可信任度很高。
當然...可信度高歸高,驗證還是要驗證一下的。
李世民把這個拋給他們,也並不是說李世民就完全信了,如果他信了、也驗證了,那應該是在朝堂上拋出來。
之所以私底下、半官方的一個場合,把這個東西拿了出來,就是在問他們,假如...這名單上的內容都是真的,該怎麼辦?
以謀反罪名抓起來,而後殺了?
可以,但如果不是不得不這麼做,李世民絕不會選擇這個法子。
李世民當然不懼殺人,只是...這些人太雜,有平民、有賤籍、有寒門、有世家,倘若他們都是一個姓氏的,李世民的屠刀就已經舉了起來。
「臣以為,孫伏伽為人忠直誠懇,雖是前隋舊臣,但此人可信,可遣他調查此案。」杜如晦拱了拱手,開口舉薦了一人。
李世民挑了挑眉。
這個人在朝堂上向來不怎麼受歡迎,和魏徵差不多,但稍稍又有一些差別。孫伏伽姑且可以自成一派,他是一個實在的儒學子弟,眼裡只有「民」。
罵過李淵,也彈劾過裴矩,原因都是因為「百姓」這兩個字。
這個人的確是能信得過,也不用擔心他會徇私枉法——畢竟他沒什麼朋友。
房玄齡略思考了一會,又拱了拱手:「臣以為,長安縣尉周小三,素有才能,演練不良有功,當升任大理寺丞,協助斷案。」
周小三是個極好用的人才。
在尹煊不涉足朝堂的前提下,也不用顧忌什麼。
李世民想了一會,點了點頭,倒沒有反駁這一條提議。
大理寺丞,正六品的官職——可以說是從基層跨步到了中層,對周小三來說,的確算是一步登天。
當然...跨度如此之大的,也不是沒有。
像是楊纂就是從長安縣令,升任至吏部侍郎,不過...這也跟楊纂本人的履歷有關。
如果這份名單是真的,那麼以這份名單的功績,周小三升任至大理寺丞自然是沒有問題的,提前預支功績,讓其幫忙,倒也無礙。
如果...後續被證實是假的了,那周小三要面臨的就是人頭落地的結果,到那個時候,無論周小三是縣尉、還是大理寺丞都無所謂了。
除非李世民開口,否則誰都保不了他。
當大理寺的委任狀落在周小三面前的時候,他整個人的臉色都是有些扭曲的——從縣尉到大理寺丞,這一步邁下去,讓他胯下有些隱隱作痛。
有點被扯到的感覺。
在一眾縣尉、甚至是長安縣令羨慕的神色之中,周小三去了同福食肆,順便拎著剛剛被升為縣尉的何日。
等到尹煊忙完,周小三請尹煊到後院,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尹煊。
「又升官了?」尹煊一挑眉毛。
周小三點點頭,看著尹煊的目光中充滿了感激,除此之外,就是一片的不可置信。
雖然...
這件事是他問了大姊,拿到了名單,而後導致他升官。但他清楚,假如...沒有尹煊,出了這種事,他可能就死在牢獄之中了。
那些人嚴刑拷打的本事他是體會過的。
假如沒有尹煊教會他那些推理的知識,他也得不到這個升遷、幫忙輔助斷案的機會。
孰重孰輕,他分得很清。
這也是為什麼他第一時間過來,給自己打上尹煊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