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人的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打聽到他們的消息,這並不可怕,他們來的光明正大、走的也正大光明,想知道他們什麼來路、做了什麼事,太簡單不過。
可怕的是時間。
一刻鐘...
一刻鐘才多久?讓一匹馬撒歡了跑,一刻鐘都不一定能從懷貞坊跑到西市去,但那群人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摸清楚了他們的情報。
手眼通天?
他們從漢人嘴裡學到的這個詞語,怕也不足以形容這種效率。
「我脖子上的傷痕,就是他們的刀架出來的。」大鬍子撩起鬍子,把自己髒兮兮的脖子露出來,傷口已經被灰敷住,不過還是能看到醒目的血漬。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查清了我的身份、我的目的,恐怕我的腦袋就已經被他們給砍下來了。」
說著,他打了個哆嗦,似乎還能感受到那冰冷冷的觸感。 ✪
屋子裡的兩個人沉默著沒有言語。
直到大鬍子在榻上坐下。
一個人才緩緩開口說道:「既然如此,那便不要再去盯梢他了。」
「卡吉拉似乎要聯繫上大唐的那位尊貴的太子殿下了。」
「我們抓住那個機會就好。」
大鬍子點了點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想起了什麼似的,開口說道:「對了,在他們放我離開的時候,領頭的那位說了一句。」
「若是下次再讓他們看到我...或是再看到我們這些突厥人,就別怪他們的刀不留情面。」
屋子裡的氛圍突然緊張起來。
一個人瞪圓了眼,看著他:「那些人真是這麼說的?」
大鬍子點點頭。
他看著神情慎重的兩個人,想到了什麼,緩緩直起身子,瞪圓了眼:「突厥人...不,恐怕是所有的非唐人.....」
「只要有人去打聽了同福食肆的消息,他們連帶著會把我們一起砍了?」
那兩個人點點頭。
這可真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們想攀附上大唐勛貴,雖然是因為主人的命令,可...攀附大唐勛貴,是一件穩賺不賠的事。
除了他們想做,估計也會有很多人想做,尤其是那位勛貴可是能拿得出大量琉璃器皿的存在。
他們能摸索找到到同福食肆,其他人摸索找到同福食肆想來也不會很困難。
嗯...
按照那位唐人的說法,只要看到胡人的臉,就會砍了那些找過去的人的腦袋,也會找上門砍掉他們的腦袋。
「看來我們要蹲在琳琅閣門口,把其他人給攔下來。」一個人苦笑起來,痛苦地揪了揪自己的鬍子,「恐怕這也是那位大唐的大人為什麼會留下你性命的原因。」
攤上這麼一件事,無論如何,都不是一件能讓人開心的事。
但他們好像除了去做,就沒有別的選項了。
琳琅閣門前,多了兩位突厥人。
每逢有新面孔進來,他們總是會主動迎上去,套一套話,如果這些人真的有想要打聽琳琅閣幕後主人的想法,再委婉地勸阻一番。
勸阻很有成效。
雖然說人都有好奇之心,但是在生命安全面前,那點好奇心就算不得什麼,和命相比,還是性命更重要一些。
那種愣頭青、鐵頭娃,還沒走出自己國土,就已經被賊人殺掉了。
琳琅閣的生意越來越好。
隨著時日過去,來到琳琅閣的異邦商賈越來越多,他們帶來的各種貨物也是越來越多,甚至還有月氏的商賈,拉了一車鐵礦、銅礦過來,讓幾乎所有人目瞪口呆。
而後這名月氏商賈喜滋滋地抱著份量最重的玻璃器皿,意滿而歸。
看著異邦商賈拿走越來越多的琉璃器皿。
可...琳琅閣對大唐人出售的,依舊是每個月可憐巴巴的三件。
這讓不少大唐商賈有些看不下去。
東市一家酒館裡。
一名喝醉了的、大腹便便的商賈,哐當一聲,把手裡的酒盞摔在地上,嘟囔了起來:「也不知道琳琅閣背後是哪位貴人!」
「怎麼能做出來這種事,我要是魏侍中,我絕對要參這個人一本,絕對要狠狠罵上他一頓。」
「寧與胡賊,不予唐人,這做的都是什麼事。」
旁邊的人扯著他,讓他不要張牙舞爪地站起來:「噤聲、噤聲。」
「噤什麼聲。」這胖子商賈大手一揮,滿臉怒氣,「老子就是要罵,這種不干人事的還不准罵幾句了?」
「琉璃那麼金貴的東西,我們大唐人一個月只能買三件,三件啊!」
「你看看那些胡賊,啊?他們拿木頭、石頭都能換到一批琉璃!」
「呸,這他娘的都叫什麼事。」
他聲音很大。
哐當一聲,又摔了一隻酒盞。
他身旁的兩個友人現在只一臉慶幸,幸好沒帶他去同福食肆,不然他發起酒瘋、摔了兩個琉璃盞,那可就麻煩了。
「倒不能這麼說。」就在胖子商賈大發酒瘋,準備摔了第三隻酒盞的時候,旁邊一個人緩緩開口,「這事要真的不公道,也不至於到現在才只有一個人發脾氣。」
胖子商賈愣了一下,雙眼迷茫地看著那個人。
那人繼續說了下去:「琉璃是好東西不假,可...你也不想想,琳琅閣都開門營業這麼久了,有哪位朝廷中的大人物去那買過琉璃?」
胖子商賈徹底愣住,被燒刀子麻痹了的大腦,艱難地運轉起來。
「而且你也不想想,這段時間琳琅閣拿出來多少琉璃物件給那些胡賊們了?少說也有數百件了吧。」
說到這,他壓低了聲音。
「我可是聽說,琳琅閣似乎是掌握了什麼便宜燒制琉璃的法子,之所以不賣給我們唐人,只是不想賺我們的錢而已。」
胖子商賈眼神迷濛,盯著那個人,一時半會沒能徹底反應過來。
感情...琳琅閣不賣琉璃給他們,還是為了他們著想?
不過想想...似乎也的確是這個道理。
胖子安靜下來,坐回榻上,捧著新的酒盞,眼神發直。
想了想。
他覺得要做完剛才沒做完的事,啪嘰一聲,酒盞一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兩個友人看著他,有些無奈。
狠狠嘆了口氣,自我安慰:「算了,碎碎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