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的再直白一點。
馬周罵不罵李泰,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馬周的這三個罪名,指責的究竟是李世民還是李泰。
扣完這些帽子。
馬周抬起頭,看向李世民,陛下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這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說了他最喜歡的兒子的壞話。
但...
那幾位大臣是怎麼回事?
怎麼會用那麼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
難道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馬周皺著眉頭回想了一下,也沒說錯話啊,自己檢舉出來的問題,都是可大可小、扣的罪名也是恰到好處,沒有太過。
就算自己得罪魏王殿下,也不過是把自己的立場點出來而已,旗幟鮮明地站在太子這一邊.....
馬周是不知道李世民常去同福食肆的。
他不過區區一名給事中罷了,在朝堂上屬於蝦米那個等級——在他之上,還有四五品官這種大魚,再再之上,還有三品官這種巨鯨。
他的消息渠道相對閉塞,再加上...他也不去同福食肆。
幾個好友也因他的關係,不去同福食肆。
昨天李承乾聯繫上馬周的時候,也沒說自己父皇的事,只是把李泰的情況同馬周詳細地說了一番。
馬周覺得自己只是在罵李泰。
可...在李世民看來、在魏徵、房玄齡他們看來,馬周的這一番話,一點都不像是在罵李泰。
想要指責李泰,寫一份奏章就是了,何必在朝堂上、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既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了,那必然是有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的理由。
那這個理由無疑就是指桑罵槐。
明說李泰、暗說李世民。
他們不會去想,馬周會不會真的只是在說李泰——都做到給事中這個位置上了,難道連這點政治覺悟都沒有的?
罵一罵李世民倒也沒啥。
魏徵罵了這麼多次、罵得那麼嚴重,不都還是活蹦亂跳的。
可問題就在於...
李世民這個事又不嚴重,每次休沐的時候去上那麼一次,既沒荒廢朝堂、也沒為了吃食一擲千金。
屬於可以容忍的小癖好。
沒看馬周的上司魏徵,都沒在這件事上跳腳,別說大庭廣眾之下這麼指桑罵槐的扣帽子,就是正兒八經的奏章都沒寫過一篇。
要這是什麼禍國殃民的事,馬周站出來,朝堂上的人還會誇他有勇氣,敢於仗義言辭。
可現在蹦出來...
那不就是沒事找事,給李世民上眼藥,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氣:「聽卿的話語,卿對那位異人很是了解了?」
嗯?
馬周一愣,有些沒想到李世民會是這個反應,說魏王殿下的事,和尹煊那個小兒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回道:「臣倒是有聽過一些坊間傳聞。」
李世民冷笑一聲:「坊間傳聞?」
「只是一些坊間傳聞,便說他的學識只是小道,卿倒是見微知著。」
陰陽怪氣的嘲諷,讓馬周心裡咯噔一下。
這個語氣...
李世民扣了扣扶手,朝著一旁宦官吩咐了一聲:「宣魏王。」
宦官點頭,和千牛衛知會一聲,便匆匆忙忙往魏王府去,尋找李泰。
這一下,就讓朝堂上的官員們臉都綠了起來,有幾個人看向馬周的眼神都不對勁了起來,好傢夥...本來朝會就要結束了。
結果這人非要蹦出來,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這一去找魏王李泰,指不定就要半個時辰,甚至如果李泰不在府上的話,可能就要奔著一個時辰去。
是中午不用吃飯的嗎?
又要拖到下午去了。
一片唉聲嘆氣。
馬周臉色也有些難看,不過問罪一名皇子,李泰還只有十四歲,至於找過來當面質問?這種事一般不都是私底下調查的嗎?
李承乾也有些茫然。
他腳微微挪動,想要站出來,說一聲如此小事、不必如此興師動眾的話,但看著自己父皇越發慎重的臉色、看著周遭那些陰晴不定的大臣。
這讓他有些退縮,猶豫了好一會,還是沒能定下心思,就這麼呆呆地站著,沒有開口把想說的話給說出來。
馬周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他是極聰明的一個人。
李承乾向他拋來攬枝,他當然會興高采烈地接住,出於對尹煊的報復,再加上也不覺得尹煊這麼一個白身能在朝堂上有什麼關係...
也就沒有思考得太深。
可現在...容不得他不去思考。
看著李世民的臉色,又想到剛才自己說出那一番話時,偏偏只有那些高官驟然變化的臉色,而一些五品官、四品官,臉色卻沒什麼變化。
靈光一閃。
他畢竟是一名言官,更是因為諫言升遷至給事中的,剛才一瞬間沒想明白的事,現在有了時間,他也琢磨了出來。
恐怕...陛下也是那家食肆的常客。
而且也沒想少向那位店家請教問題。
如果這是真的...那自己剛才那一番話,就不是在指責魏王李泰,而是借著李泰的由頭,去指責李世民了。
那些指責放在李泰頭上不算什麼,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只要做的不是殺人放火、欺男霸女,其他的事都可以原諒。
可放在李世民頭上...
那幾乎就是在赤裸裸地罵李世民是個昏君。
臉色能不變成那樣嗎?
馬周心裡一陣懊惱,自己就該再慎重一些,多了解一下情況。
現在...
挽回是不可能挽回的了,只能裝瘋賣傻、當自己是真的在罵李泰,而不是在指鹿為馬,最好魏王殿下是真的貪圖享受、聲色犬馬。
否則的話...
除非日後李承乾登基,否則李世民在位的這些年裡,他的仕途估摸著也就終止於此了。
千牛衛找李泰找的很清楚。
魏王府上沒有。
他們又在內府長吏的指引下,一路直奔同福食肆,又不想太過招搖引起尹煊的注意,好容易趁著尹煊去做飯的功夫,把朝堂上的事偷摸著和李泰說了。
李泰又等到尹煊出來,致歉請辭,做足了禮儀,這才跟著千牛衛一同離去。
等他換好衣服,趕到朝堂的時候,中午都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