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只臉色微微泛紅。
「不過,這菜的確是好吃。」房玄齡放下筷子,給自己倒了杯酒,看上去風輕雲淡,可手上的動作終究是暴露了他現在內心裡的煎熬,忽得把酒杯湊到自己嘴邊,小小抿了一口。
酒液入口,成了辣意的燃料,讓這股灼燒著他口腔的炙熱感,更加猛烈了起來,把他想要說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緩了好一會。
房玄齡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怪不得盧國公會如此不要臉面,寧可被罰俸祿,也要在朝堂之上吃食......」
「如此美味,情有可原。」
這兩口下去,讓房玄齡有些相信魏徵的話了。
「這位店家真不知道你們的身份?」房玄齡又夾了一筷子水煮肉片,說話的時候用力吸著氣,微不可查地緩解自己嘴裡的辣意。
他裝的再像,可身體的小動作遮掩不住。
辣意還是帶給房玄齡巨大的衝擊。
只不過他克制住了自己的衝動,沒把自己看起來脆弱的一面,彰顯給對面的那個小老頭看。
魏徵看著房玄齡這麼一套故作堅強的姿態,只覺得一陣好笑。
「行了。」魏徵擺了擺手:「今日這裡,只有魏徵和房喬。」
「我們就是普普通通的小老頭罷了。」
房玄齡一撣手,帶著些許不滿:「去,你才是小老頭,我還年輕。」
魏徵點了點桌子,瞥了一眼正看著李麗質她們做出的策劃案的尹煊,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店家是個聰明人。」
「也許他沒思考過我們的身份,只是我們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也許他思考過了,真的知道了我們的身份不一般。」
「但只要在這間食肆里,我就是一個小小......」魏徵說到這,卡頓了一下,他有些忘了,自己在尹煊面前編造出來的身份是什麼了,想了一會,索性一擺手,搖頭說道,「反正就是一個小小的八品官。」
「就是陛下,也都只是一個沒有實權的七品官員。」
「店家是個聰明人。」最後,魏徵又重複了一遍,「從來沒問過我們的真實身份如何...」
「哦,和知節問過,不過那也是存著逗知節玩的意思。」
「你是知道的,逗他玩最有意思不過。」
對最後補充的這一段話,房玄齡贊同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可,如果不是要維持一個僕射的身份,他也想做和魏徵一樣的事。
房玄齡回過頭,瞥了一眼尹煊,若有所思地說道:「二郎將作監的事,你怎麼不開口阻攔?」
「又不是什麼壞事。」魏徵搖了搖頭。
房玄齡挑了挑眉毛。
魏徵輕輕一笑,把酒水喝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兩位小娘子研究的是煙花,是供人取樂的玩意不假。」
「可二郎讓他們研究的是火藥,那是用來陷陣殺敵的,不可同日而語。」
「對軍伍之事,我並不是很擅長,只是二郎說了,若是火藥那個東西,真的能如店家說的那樣...」
「不,是如二郎預估的那樣,那麼整個戰爭的方式可能都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房玄齡挑了挑眉毛。
心裡有些驚訝。
自家陛下竟然是這麼看重這個東西的?兵法一道上,大唐成就的兩個人,都是李姓,一個是李世民、一個是李靖。
如果李世民不是因為皇位拖累,那麼「軍神」、「天下第一名將」的頭銜,可能就要落在李世民的頭上。
可以懷疑李世民的為政、人品,但唯獨不能懷疑李世民在軍事上的本事。
「藥師也是這麼說的。」魏徵抿了口酒,又補了一句。
兩個兵道大家都這麼說了,房玄齡把自己心裡的那股子疑慮給壓了回去。
心頭的擔憂暫且得到了解決,房玄齡開始品味起這兩道美食。
又好幾口下去。
房玄齡終於是撐不下去,小聲吸溜著,眉頭微微皺起:「食肆的菜品的確好吃,就是有些過於辛辣。」
「要是我再年輕十歲,便能常吃......」
他沒壓低自己的聲音,甚至因為感慨,導致他的聲音比平常說話都還要更大聲一些。
尹煊聽到他的話,在他還沒說完的時候,就開口打斷,幽幽地說:「本店有不少菜品口味都是非辛辣的。」
「這小老頭沒什麼好心思,故意點這麼辣的菜,就是想看你的笑話。」
「平時他自己過來吃飯,都不常點這兩道菜。」
魏徵瞪圓了眼,揮舞著雙手:「店家你怎麼能這麼說,平白污人清白,我只是今天想換換口味而已。」
「碰巧是點了這麼兩道菜而已。」
房玄齡才不信他的鬼話,招了招手:「那店家,麻煩給我們來兩道清淡一些的菜,最好是最貴的。」
「讓這小老頭付錢。」
尹煊放下手裡的紙張,慢條斯理地起來:「給你們做可以,但是本店不准浪費糧食,吃不完我可是要把你們拉黑名單的。」
這話說出來,尹煊一陣欣慰。
憋了將近一年,終於可以順順暢暢地把這一番話給說出來,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准浪費糧食。
這讓房玄齡一愣,旋即又有些欣慰地笑了起來:「那還是等明天我來的時候,勞煩店家做幾道清淡的菜了。」
「飯錢,依舊是算這小老頭頭上。」
魏徵幸災樂禍:「明個你自己來吧,店家這從不記帳,向來都是先錢後菜,算不到我頭上。」
房玄齡把筷子放下,向魏徵攤開手:「那你就先把錢給我。」
魏徵一臉鄙視,不過還是乖巧把錢掏了出來,十枚銅子,放在了房玄齡的掌心。
只有十文。
置辦不起食肆里的任意一道菜,不過房玄齡也不嫌棄它少,手一縮,往兜里一揣,就收了起來。
兩個小老頭一邊吃著菜,被辣得不想說話,一邊也順便聽著尹煊和李麗質、李淑之間的談話。
內容就是如何壓縮製造煙花的成本。
這其實是一件相對簡單的事。
她們兩個回去之後,就琢磨了一下,還真的很容易就琢磨出來了合適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