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工錢，打白工？
尹煊並沒有覺得開心，反而是眯起了眼，微微向後仰了仰。他從不相信天上有什麼白掉的餡餅的事，如果真有什麼餡餅砸在頭上，那也一定是某個人為了收割其他韭菜，隨便挑出來一個靶子。
一個男人說出這樣的話，還用如此炙熱的目光看著自己。
這讓尹煊不禁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讓他避之不及的男人。
難道這個男人，也是如李承乾之流的人物？
尹煊越過他，目光往後面一瞥，周小三沒來，難道要自己動手，把這個人給丟出去？
「我，我不要工錢，只想跟在先生後面學習。」那個讀書人，結結巴巴，像是一個極怕生的人，等尹煊腦子裡的愛恨情仇落幕、都準備演第二場了，他才期期艾艾地吐出來。
尹煊搖了搖頭，直接拒絕：「我不收徒。」
那名讀書人連忙擺手、搖頭：「不，我不是想要您收我為徒，我就是想跟在您身後學一些什麼。」
「您，您要是樂意教我，就教我一些。」
「要是不樂意教我，我就跟在您身後，聽一聽您對幾位小娘子、對周縣尉的教誨，只是...學生希望，若是學生有什麼不解之處，還請先生能夠指教一番。」
越說下去，他就越不結巴，眼中的神色也就越發的誠懇起來。
尹煊挑了挑眉：「先說好，什麼詩詞歌賦、經義論策的這些東西，我可都不會，你要是尋思可以從我這學到這些...可能就要讓你大失所望了。」
這名讀書人神色堅定，並沒有被尹煊這一番話勸退：「先生猶如雲中隱龍，我們所窺得的不過是一磷、一角。」
「您的那些學問，我雖然不懂，但學生覺得，是闡述天地之大道的深奧學問，若是能學上一些，學生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吳有道詫異地看著自己好友。
他們對尹煊向來是多有推崇，但也只是一般的推崇，還不至於到這種...幾乎是用盡溢美之詞的地步。
沒想到自己好友這麼濃眉大眼的人，溜須拍馬起來，竟然也是這麼的擅長。
不對...
看他的神色，是認真的。
那些學說真的能算得上是天地大道？吳有道有些愕然，心裡嘀咕了幾聲，不過並沒把腹誹說出來，依舊滿臉微笑。
尹煊沉默著，他看著這個人的雙眼，從這一雙黑色的眸子裡，他並沒有看到像是明月樓廚子那樣的功利心。
只有「好奇」。
對純粹的知識的好奇。
「很好。」尹煊點了點頭，應了下來，「我可不會因為你是免...你願意跟我後面學習就對你留手的。」
「食肆的生意很火熱，工作會很繁忙。」
見尹煊答應下來，讀書人臉色漲得通紅，重重點頭，張開了嘴，似乎是想要說自己絕對不會敷衍了事，但太激動，讓他只能發出一陣嗚嗚的聲音。
「你叫什麼名字。」等他緩的差不多了，尹煊開口問道。
這名讀書人輕聲說道：「學生姓姬，單名一個溫，您喚我桃湯就好。」
姬姓？
這個姓氏還真是少見。
尹煊朝著廚房裡吆喝了一聲，把高鐵喚出來，讓他領著姬溫去熟悉接下來要做的事，夥計也是一項需要技巧的工作。
吳有道看著姬溫，眼神有些複雜。
同尹煊告辭一聲，就轉身離開。
吳有道家裡，幾個人正在院子裡候著他，見他回來，一個人就迫不及待地開口問了起來：「姬兄是真的決定要去同福食肆做一名夥計了？」
吳有道點點頭：「已經是了。」
「姬兄怎麼就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一個人搖了搖頭，面色不解，「只是學些詩文，也不至於做到這種程度。」
吳有道一頓，嘆了口氣：「姬兄看中的不是店家的詩才，而是店家的其他學問，就如算數、物理、化學......」
幾個人一愣，有些不太敢相信吳有道的話。
他們對尹煊的尊重，是出自對尹煊廚藝、對尹煊詩才的尊敬，但對於尹煊教授兩位小娘子的學說......他們並不怎麼感興趣。
或者說，曾經產生過興趣，只是後來發現，這些東西無用。不僅是對入仕無用，就是對整個社會也無用。
算數學了，多少還有些用，像是什麼交易、數數都能用得著，以後入朝為官，管著天底下的銅錢，算數就顯得尤為重要。
可那什麼物理、化學，有個逑用？
他們看不到這些學科的未來在哪，不能讓人吃飽肚子、也不能夠治國安邦，甚至還需要耗費大量的錢財。
聽那兩位小娘子說，她們為了研究出煙花，已經花了數十貫銅錢。
那可是數十貫！
足夠供養一家人從老到死的糧食了。
而這個所謂的煙花，雖沒親眼見過，但聽她們的描述，也就是「咻啪」一聲，飛到天空，聽個響、看個熱鬧。
這東西除了耗費錢財之外，讓那些勛貴們又多出來幾個取樂的途徑，對整個生活幾乎沒有任何的增益。
「姬兄是個務本的人。」一個人皺起眉頭，「他怎麼會對那些東西感興趣。」
吳有道搖了搖頭：「誰知道呢，姬兄可是稱讚那些學說，是天地之大道...不知道他究竟是作何思想。」
天地之大道。
這話說的可真是夠大的。
「明年秋闈，姬兄就會後悔了。」一個人感慨一聲，「本來以他之才能，明經、甚至是秀才科都有可能。」
「結果自己選錯了路。」
姬溫對自己的未來抱有希望。
可在他們這群人眼裡，姬溫已經漸漸的步入到沼澤之中，接下來就是沉淪——每年都有這樣的人。
或沉淪在平康坊，或沉淪在賭坊。
只有姬溫是個例外，將要沉淪在一家食肆里。
不過他們心裡雖然看不起姬溫的這個想法，但同福食肆，他們依舊是要去的，現在的他們已經沒有辦法抵抗美食的誘惑了。
清明是少不了宴的。
每年像是這種節日，都是他們開張賺大錢的時候。
也是他們頭一回，把從同福食肆拿出來的酒水，供應給客人的時機。